你摆摆手,深吸口气:“不是你的错。是我没引导好。我们换个方式。”
你放弃预设的剧本,把白板丢开,
“这样,我们玩个最简单的。我问你答,但答案必须是相反的,或者胡乱瞎编的。”
“ 比如我问‘天空是什么颜色的?’你不能说蓝色,得说‘彩虹色’或者‘土豆色’。明白吗?就胡闹,不用过脑子。”
你想用快速问答打破他的僵硬。
沈言似乎理解了这个规则,点点头。
你开始:“你早饭吃的什么?”
沈言:“……恐龙蛋。”
“你今天用什么交通工具来的?”
“筋斗云。”
“你最喜欢的数字是?”
“香蕉。”
回答是胡编了,但他的语气、表情,依旧平静无波,像在背诵一份毫不相干的错误答案清单。
没有玩闹的乐趣,只有完成任务般的机械感。
你又试了几个方法,甚至拉着他玩那个反应游戏,效果寥寥。
一场试拍下来,你累得够呛,身心俱疲。
沈言倒是一直很配合,让做什么做什么,但那种游离在状态外的感觉,让所有互动都显得隔靴搔痒。
休息时,你们俩一人靠一边墙坐着,沉默地喝水。
你看着沈言安静的侧脸,他盯着地板,睫毛垂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忽然有点理解赵太阳说的“轴”和“放不开”了。
他不是故意不配合,他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在镜头前放松地、有感染力地表达自己,哪怕只是简单的互动。
他的外壳太厚了,或者说,他把自己包裹得太紧了。
“沈言,”你开口,声音有点干,“你进听潮阁,是想做什么呢?就是直播唱歌?”
沈言转头看你,似乎没想到你会问这个。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说:
“嗯。喜欢唱歌。但好像没什么人听。”
“那你觉得,为什么没人听?”你问得直接。
他愣了一下,手指又去抠水瓶:“不知道。可能……我播得不好。”
“不是播得不好,”你摇头,“是你没让观众‘进来’。你把自己关在一个玻璃罩子里唱歌,外面的人看得见你,听得到声音,但碰不到你,感觉不到温度。他们为什么要停留呢?”
沈言看着你,眼神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沉寂下去。“我不太会说话。”
“不是要你会说话。”
你坐直身体,“是要你‘在场’。哪怕只是听我胡说八道的时候,露出一点点‘这人真逗’或者‘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观众就会觉得,哦,他和我们一样,在看这个热闹。他们就会想靠近一点,看看接下来会怎样。”
你看着他依旧茫然的脸,知道光说没用。
“这样,我们再试最后一次。这次没有剧本,没有规则。我们就坐在这儿,镜头开着,随便聊。
聊什么都行,你喜欢的歌,讨厌的食物,今天路上看见的奇怪东西。
忘记你在直播,就当、就当我是你一个不太熟、但勉强能聊几句的同事。行吗?”
沈言犹豫了很久,终于点了点头。
你重新打开相机,没喊开始,就这么让镜头录着。
你也不看他,自己先漫无边际地扯起来,从吐槽拍摄间空调太冷,说到昨天“酥咔”寄来的零食里有包辣条味道很诡异。
语气随意,就像真的在闲聊。
一开始,沈言还是沉默。
过了几分钟,当你说到那包辣条如何伪装成甜味最后辣得你找水时,他忽然很小声地接了一句:
“……我也不吃辣。”
你心头一跳,但没转头看他,继续用随意的语气说:
“是吧?那种辣太阴险了。哎,那你吃什么口味?原味?烤肉味?”
“……海苔味。”他声音还是很轻,但接话了。
“海苔味还行,就是有点咸。下次让他们出个酸奶味试试……”
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将近二十分钟。
大部分时间还是你在说,但他偶尔会回应几个短句,虽然语气依旧平淡,但至少是在对话了。
中间有一次,你说到某个谐音梗冷笑话时,他似乎极轻微地、很快地笑了一下气音,几乎听不见。
你没刻意去捕捉他的反应,只是让对话自然流动。
结束时,你关掉相机,没提刚才的对话如何,只是说:
“今天辛苦了,回去早点休息。视频我剪一下看看效果,回头发你。”
沈言“嗯”了一声,站起来,走到门口,又停下,回头看了你一眼,嘴唇动了动,最后只说了句:
“……你也辛苦。”
他走了。
你一个人留在拍摄间,回看最后那段闲聊视频。
画面里,你靠在墙上东拉西扯,沈言坐在一旁,大部分时间安静听着。
但表情比之前试拍时松弛了那么一点点,眼神偶尔会跟着你的话语转动。
虽然离“有化学反应”还差得远,但至少,玻璃罩子好像出现了一丝缝隙。
你把这段视频和之前失败的试拍片段一起保存好。
带新人,尤其是带沈言这样的,急不得。
你看着电脑屏幕上他那个安静的侧影,揉了揉太阳穴。
看来,想把这块“木头”雕出点形状,你得先找到那层硬壳最薄的裂缝。
然后,用最细的凿子,一点一点地,耐心地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