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古音阁琴器录

禁库石门开启的刹那，一股混着沉木香与桐木古意的风扑面而来，卷着千年岁月的幽凉，漫过齐烬的指尖。师律缓步跟在师歌恕身后，玄色衣袍的下摆扫过地面的云纹砖，目光落在前方那方刻着“太古音阁”四字的鎏金匾额上，眼底泛起几分浅淡的怀念。

“你这一签，倒是巧。”师律的声音清润如泠泠琴音，在空旷的禁库一层缓缓散开，“这太古音阁，是禁库一楼最偏的区域，藏的却全是古琴圣器。”

齐烬闻言，脚步顿了顿。他抬眼望去，只见阁门内的空间远比想象中辽阔，目之所及，皆是层层叠叠的紫檀木架，架上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古琴。那些琴或古朴厚重，琴身刻着斑驳的云纹；或清雅灵动，琴尾垂着褪色的丝绦；或断弦残角，蒙着厚厚的尘埃，却依旧难掩周身流淌的灵气。

师歌恕早已走到阁内深处，指尖拂过一架琴身暗刻“松风”二字的古琴，声音低沉：“此地封印了三千年，这些琴器，比大曜的国祚还要久远。”

齐烬小心翼翼地走近一架古琴，指尖刚触到琴面，便觉一股微凉的气息顺着血脉蔓延开来。这架琴的琴身由千年梧桐木所制，琴面嵌着十三枚金星徽，琴尾的龙池凤沼处，刻着一行细如蚊足的小字：“太初元年，制于忘忧谷”。

“这些古琴，皆是上古圣器。”师律走到他身侧，声音里带着几分敬畏，“它们并非凡物所制，有的取昆仑之巅的千年桐木，有的采东海深处的暖玉为徽，有的甚至以凤凰之羽为弦。每一架琴，都曾有过自己的主人，都曾见证过盛世与战火，都曾在岁月长河里，留下过属于自己的印记。”

他抬手，指向角落一架断了两根弦的古琴：“那架琴名唤‘鹤唳’，战国时为乐师高渐离所制。当年荆轲刺秦，高渐离击筑相送，所用的便是这架琴。后来高渐离以铅置筑中，扑击秦王，事败被杀，这架琴便被封存于此，距今已有两千三百年。”

齐烬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架琴的琴身布满裂痕，琴头的岳山已然残缺，可琴尾那枚用和田玉制成的琴轸，却依旧泛着温润的光泽。他仿佛能看见千年前的易水之畔，寒风萧萧，白衣胜雪的乐师端坐于地，指尖拨动琴弦，激昂的琴音伴着“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歌，响彻天地。

“还有那架‘泠月’。”师律又指向架上一架通体莹白的古琴，“此琴以暖玉为身，冰蚕丝为弦，是西汉时一位公主的贴身之物。据说此琴能引月华，每逢月圆之夜，弦音便会自动响起，清冽如月光流淌。后来公主和亲远嫁，将此琴留在宫中，辗转数百年，最终入了这禁库。”

齐烬越看越心惊。他原以为禁库中的圣器，皆是刀枪剑戟般的杀伐之物，却没想到这太古音阁里，竟藏着如此多的古琴珍品。它们或立或卧，或完整或残缺，静静地伫立在木架之上，仿佛一群沉睡了千年的老者，等待着有人唤醒它们的记忆。

师歌恕已将十二只紫檀木匣摆在案上，沉声道：“取十二卷卷宗便好，琴器不可擅动。这些古琴，皆有灵性，若是惊扰了它们，恐生变数。”

齐烬点了点头，目光却依旧流连在那些古琴之上。他看见一架琴身刻着缠枝莲纹的古琴，琴名“合欢”，据说曾见证过一对恋人的生死相许；看见一架琴头雕着盘龙的古琴，琴名“龙吟”，据说曾在战场上震慑过千军万马；看见一架小巧玲珑的古琴，琴名“稚语”，据说曾是一位神童的玩具，其音稚嫩却暗含天地之理。

师律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轻声道：“这些古琴圣器，看似无用，实则皆有玄机。有的琴音能安神定魂，有的琴音能引雷唤雨，有的琴音甚至能扭转时空。只是它们沉睡太久，灵气渐散，若无人以心血滋养，终究会沦为朽木。”

齐烬心中一动。他想起自己提出的让圣器投胎转世的想法，看向师歌恕：“父亲，这些古琴，也能入轮回吗？”

师歌恕抬眸，目光落在那些古琴上，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世间万物，皆有轮回。这些古琴，本就是集天地灵气而生，若能放下执念，自然能入轮回，换个活法。”

齐烬的眼底亮起光来。他仿佛能想象到，那些沉睡了千年的古琴，褪去木质的躯壳，化作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或许是山间的一株梧桐，迎着风雨生长；或许是江畔的一位琴师，指尖流淌出清冽的弦音；或许是巷陌里的一个孩童，懵懂地拨弄着家中的旧琴。

师律看着他眼中的光芒，轻轻笑了笑。他知道，弟弟的心，从来都不是在这禁库的方寸之间。他想要的，是让这些被遗忘的圣器，重新拥有属于自己的故事。

很快，十二卷卷宗便已集齐。每一卷卷宗，都对应着一架古琴的过往，泛黄的纸页上，写满了岁月的沧桑。师歌恕抬手结印，金色的光芒笼罩着太古音阁，那些古琴在光芒中微微震颤，仿佛在低声呜咽。

石门缓缓落下，隔绝了阁内的幽凉。齐烬捧着怀中的紫檀木匣，回头望了一眼那方“太古音阁”的匾额，心中默念着那些古琴的名字。

松风，鹤唳，泠月，合欢，龙吟，稚语……

他知道，这不是结束。待轮回开启之日，这些沉寂了千年的古琴圣器，定会以全新的姿态，重新出现在这世间。而他，会守着这个秘密，守着那些即将苏醒的故事，静待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