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桂香还没散尽，三楼教室的窗总是半开着。

她照旧趴在靠窗的桌角，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画圈。

讲台上的英语老师正在核对作业，念到他的名字时，

她的笔尖顿了顿，抬眼时恰好撞见他起身的动作。

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骨节分明的手。

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身后织成一层柔光，连额前的碎发都染着暖调。

她慌忙低下头，假装整理课本，耳尖却悄悄发烫。

其实从开学那天起，她的目光就总忍不住追着他跑。

他是班里的英语课代表，也是老师口中的“种子选手”。

每次英语早读，他站在讲台旁领读，声音清亮如晨露。

她坐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刚好能看见他握着课本的手，

还有偶尔低头时，脖颈处细腻的线条。

有一次，她的英语作业漏签了名字，被他拦住。

“同学，作业没签名，要补签哦。”他的声音比领读时更柔和。

她接过作业本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指腹，像触电般缩回。

“谢、谢谢。”她的声音细若蚊蚋，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

他似乎没在意，笑着点点头，转身去收其他同学的作业。

那天的早读，她一个单词都没读进去，满脑子都是他的笑容。

后来，她开始刻意制造“偶遇”。

每天放学，她会故意磨蹭几分钟，等他走出教室后，

跟着他的背影，走过种满桂花树的小路。

他的步伐不快，偶尔会停下来和同学说笑，

她就远远站着，假装看路边的风景，实则目光从未离开。

有一次，他突然回头，她吓得赶紧躲到树后，

心脏砰砰直跳，直到听见他的脚步声远去，才敢探出头。

桂花瓣落在她的发间，带着清甜的香气，

像极了她藏在心底，不敢言说的心事。

她开始在笔记本上偷偷写他的名字，一笔一划，认真得不像话。

有时是在英语课上，老师讲着语法，她却在草稿纸背面，

临摹他作业本上的签名——笔锋利落，带着少年人的张扬。

她还会收集他无意中丢弃的草稿纸，

上面有他演算的数学题，还有偶尔写下的英语句子。

那些零碎的纸片，被她小心翼翼夹在语文课本里，

成了独属于她的秘密。

十月中旬，学校举办秋季运动会，班里要组队参加接力赛。

他是第四棒，也是最后一棒。

比赛那天，她站在跑道边的人群里，手里攥着一瓶矿泉水。

当他接过接力棒，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出去时，

她忍不住跟着人群喊出声，声音里满是藏不住的紧张。

他最终带领班级拿到了第一名，冲过终点线时，

他扬起手臂欢呼，笑容灿烂得让阳光都失了色。

同学们围着他庆祝，他接过别人递来的水，仰头喝下。

她站在人群外，看着他被簇拥的模样，心里既骄傲又酸涩。

她终究只是旁观者，连上前递一瓶水的勇气都没有。

运动会结束后，天气渐渐转凉，桂花香也淡了下去。

班里开始筹备元旦晚会，他被推举为主持人。

每次排练，他都在教室后排的空地上，对着稿子练习。

她常常以“写作业”为由，留在教室里，

听着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教室里回荡，一遍又一遍。

有一次，排练结束时已经很晚，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他收拾好稿子，转身看见还在座位上的她，有些意外。

“还没走？”他走过来，敲了敲她的桌子。

她猛地抬头，对上他的眼睛，那里面映着窗外的暮色。

“快、快了，再写两道题。”她的声音有些发颤。

他点点头，没再多说，转身拿起外套走出教室。

脚步声渐渐远去，她才松了口气，看向他刚刚站过的地方。

地上落了一张他的排练手稿，上面有他修改的痕迹。

她弯腰捡起，指尖抚过那些熟悉的字迹，心里泛起细密的甜。

那天晚上，她把那张手稿压在枕头下，

连梦里都是他清亮的声音。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过着，她的暗恋像一株沉默的植物，

在心底悄悄生长，枝繁叶茂。

她知道他很优秀，身边从不缺围绕的人，

有女生大胆地给他递情书，也有男生约他一起打球。

每次看到这些，她都只是默默低下头，

把那份喜欢藏得更深，深到连自己都快以为是错觉。

十二月的某天，下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

雪花纷纷扬扬，落在教室的窗玻璃上，晕开一片朦胧。

英语课上，老师让同桌之间互相听写单词。

她的同桌恰好请假，老师便让他暂时坐到她旁边。

他搬着椅子过来时，带起一阵淡淡的雪气，

混合着他身上惯有的皂角香，萦绕在她鼻尖。

“准备好了吗？”他侧过头，声音离得很近。

她能感觉到他的气息拂过耳畔，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嗯。”她咬着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

听写开始，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个单词都念得很慢。

她低着头，飞快地在本子上书写，指尖却控制不住地发抖。

有一个单词她没听清，想开口问，却又不敢。

他似乎察觉到她的犹豫，念到下一个单词前，

特意放慢了语速，又重复了一遍刚才那个单词。

她心里一暖，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刚好也在看她，眼底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

那一眼，像冬日里的一束光，照亮了她整个晦暗的心事。

听写结束后，他搬着椅子回到自己的座位。

她看着他的背影，手里紧紧攥着那张写满单词的纸，

上面的字迹因为紧张有些潦草，却承载着她满心的欢喜。

她以为，这样淡淡的交集或许会一直持续下去，

直到毕业，直到他们走向不同的人生。

可她没料到，有些告别，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那天下午的英语课，老师突然宣布了一个消息——

他要转学了，因为父母工作调动，要去另一个城市。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同学们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她坐在座位上，像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

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却浑然不觉。

她抬起头，看向他的方向，他正低着头收拾课本，

侧脸依旧好看，却透着一丝她从未见过的落寞。

那节课，她什么都没听进去，耳边只有老师说话的嗡嗡声。

她的脑子里反复回响着“转学”两个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着，

疼得喘不过气。

放学铃声响起时，她磨磨蹭蹭地收拾东西，

想等同学们都走了，再鼓起勇气对他说一句再见。

可当她走出教室时，却看见他被一群同学围着，

有人递给他礼物，有人互相留联系方式。

她站在走廊的尽头，看着那热闹的场景，

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

她没有上前，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

直到他转身走进楼梯口，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那天的风很冷，吹得她眼睛发酸。

她沿着种满桂花树的小路慢慢走，

地上的落叶被风吹得打转，像她此刻凌乱的心。

她还没来得及对他说一句喜欢，

甚至没来得及让他知道，有一个女生，

曾在无数个清晨和黄昏，悄悄注视着他。

回到家，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从语文课本里拿出那些他的草稿纸，还有那张排练手稿。

指尖抚过那些熟悉的字迹，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落在纸上，晕开了墨迹，也晕开了她藏了一整个秋天的心事。

她知道，这或许就是他们故事的结局。

没有轰轰烈烈的告白，没有依依不舍的告别，

只有一场沉默的暗恋，像云边寄来的一封信，

还没来得及拆开，就被风吹散，消失在天际。

窗外的雪还在下，覆盖了屋顶，覆盖了小路，

也覆盖了她心底那片刚刚发芽的欢喜。

她趴在书桌上，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

心里默念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再见了，那个让她心动了一整个秋天的少年。

再见了，这场无人知晓的暗恋。

往后的日子，或许她还会想起那个九月的午后，

阳光落在他睫毛上的模样，

只是那份心动，终究会像风一样，

消散在漫长的时光里，再也无处寻觅。

风传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