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吧门外角落里,夜风带着潮湿的泥土气息。
赵今麦给妈妈回拨了电话。
“麦麦,刚才在忙呀?怎么没接电话?”妈妈温柔的声音传来。
赵今麦和室友出来玩,有点吵,没听到。
“嗯,别玩太晚,注意安全。”
赵今麦知道了。
赵今麦妈,你打电话来是有什么事吗?
“我和你爸这周末打算去北京看看你,安顿得怎么样。顺便带你去拜访一下我们在北京的老朋友,李叔叔他们,你小时候还见过呢。”
赵今麦顿了顿。
赵今麦嗯,知道了。
“好了,妈妈不打扰你和同学玩了,开心点。”
赵今麦好,妈妈再见。
挂断电话,赵今麦靠在微凉的外墙上,轻轻吐了口气。
她转身推门重新走了进去。
她抬眼看向他们那桌,发现原本自己和李妍之间的空位,不知何时被李锐占了,他正侧着头和陈静说话,似乎聊得挺投入。
而全场唯一剩下的空位,竟然在……宋威龙的旁边。
赵今麦脚步几不可察地滞了一下。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没什么变化,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
她能感觉到,从她走向那个座位开始,对面那三道来自美院女生的视线就像探照灯一样锁定了她,里面夹杂着审视、不满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让她如芒在背。
她尽量轻地坐下,试图减少存在感。
就在她坐下的瞬间,旁边一直看着手机的宋威龙,忽然转过头,瞥了她一眼。
那眼神很快,很淡,像偶然掠过水面的飞鸟,不留痕迹。
然后,他像是无事发生般,转回头,伸手拿起桌上还剩半杯酒的杯子,仰头喝了一口。喉结滚动。
放下杯子时,玻璃杯底与木质桌面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他再次转过头,这一次,目光直直地落在赵今麦的侧脸上。他的眼睛在酒吧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专注。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钻进赵今麦的耳朵,带着刚才未尽的、懒洋洋的追问,还有一丝只有他们两人能察觉的、奇特的执拗:
宋威龙赵今麦
宋威龙喊了她的名字,那两个字在略显嘈杂的背景音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指向性。
赵今麦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一顿,下意识地侧过头,看向他。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未加掩饰的疑惑,似乎在问:
什么事?
宋威龙对上她那双清澈干净、此刻却满是疑问的眼睛,脸上那种之前略带玩味和疏离的神情忽然松动了些。
他唇角向上弯起一个极浅、却比刚才真实几分的弧度,那双好看的眼睛里甚至闪过一点类似“失策”或“无奈”的情绪。
宋威龙刚刚的事,
他开口,声音比之前稍微低哑一点,也少了那份刻意的懒洋洋。
宋威龙抱歉。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选择措辞。
宋威龙开个玩笑,没掌握好分寸。
这个道歉来得有些突然,与他之前“高冷”、“难搞”的标签似乎不太相符。
桌上原本还在进行中的交谈声,尤其是对面那三位女生之间的低语,在这一刻几乎同时低了下去,几道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来。
赵今麦看着他。
他道歉时的神情算不上多么诚恳,但至少没有了那种故意刁难的味道。
她快速地在心里判断了一下:
也许这人就是这种性格,自我中心,随口撩拨或调侃,并不真的在意对方感受,事后或许也觉得有点过了,便随口补一句。
她并不需要这种轻飘飘的、更像是一种社交姿态的道歉。
她更不想因此和他产生更多无谓的交流。
于是,她只极轻微地点了下头,目光已经从他脸上移开,重新落回自己面前的桌面上,声音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
赵今麦嗯,没事。
三个字,干脆利落地为刚才的小插曲画上了句号。
没有顺势攀谈,没有羞涩脸红,更没有故作大度地表示“没关系啦”。
她甚至没有再多看他一眼,仿佛他这个人连同他的道歉,都只是背景板的一部分,被她轻轻拂开了。
这份彻底的、不掺任何杂质的“不在意”,比任何冷淡或恼怒的反应,都更清晰地传递出一种信息:
我对你,以及你的玩笑或道歉,都没兴趣。
宋威龙脸上的那点笑意淡了下去,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快、连他自己可能都未曾捕捉到的情绪——
或许是意料之外,或许是觉得无趣,又或许是别的什么。
他靠在椅背上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直了一瞬,随即又恢复那种略带慵懒的姿态。
他垂下眼,目光落在自己面前的酒杯上,透明的液体映着晃动的灯光。
桌面上短暂的寂静仿佛被放大了。
大概过了十几秒,或者更短。
宋威龙忽然站起身。
动作不算突然,但在这个注意力本就有些分散的场合,还是吸引了大家的视线。
赵今麦感觉到身边的动静,下意识地将椅子往后挪了挪,同时收回了放在外侧的脚,给他让出通过的空间。整个过程,她没有抬头,只是配合着完成了这个必要的动作。
宋威龙侧身从她和椅背之间狭小的空隙走过去。经过她身边时,他似乎停顿了那么极其短暂的一瞬,目光可能在她低垂的睫毛上扫过,也可能没有。
他没有再看她,也没有再对她说任何话,径直走向桌子的另一头,对着周扬和众人,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淡,甚至更冷清了一些。
宋威龙有事先走了,你们玩。
张宇啊?这就走?
张宇有些意外
张宇才来一会儿。
宋威龙嗯
说完,他便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穿过略显拥挤的桌椅和人群,消失在了清吧门口。带走了那一身略显突兀的英俊和疏离,也带走了因他而起的微妙气氛波动。
他离开后,桌上安静了一两秒。
随即,李锐率先“嗨”了一声。
李锐大少爷就是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