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浸透了荒野间的破庙。
残垣断壁在墨色天幕下勾勒出狰狞的轮廓,几处漏风的窗棂斜斜地支棱着,月光透过破壁上的豁口,筛下几缕惨淡的银辉,落在满地狼藉的断木、碎石与厚厚的尘埃上,泛着冷寂的光。蛛网在墙角结得密不透风,沾着夜露的蛛丝垂悬下来,随着穿堂而过的阴风微微晃动,像是谁在暗中垂下的眼线。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腐朽的木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血腥与尘土混合的沉郁气息,那是逃亡路上无法洗净的印记。
刘瑧靠坐在一尊半边脸颊崩裂的泥塑神像旁,神像仅剩的一只眼窝空洞地望着庙外,与他身上散发出的冷意莫名契合。他那一头惹眼的浆果粉色长发垂落下来,发丝柔软却带着几分桀骜,发间隐现的深海蓝挑染如同暗夜里的寒星,恰好遮住了他大半眉眼,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线和紧抿的薄唇。他的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指尖带着常年握剑留下的薄茧,正缓缓擦拭着膝上横放的长剑。剑身狭长,寒光凛冽,与一旁刘元玉膝上的那柄是同炉所铸的同款,剑鞘上缠着磨得发白的深色绒绳,那是母亲生前亲手为他们编织的。
他擦拭的动作很慢,很稳,每一下都从剑镡滑至剑尖,力道均匀,仿佛不是在打理一件杀人的兵器,而是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剑刃被月光映得愈发清亮,将他冷硬的侧脸完整地复刻出来——眉峰凌厉,眼尾微微下撇,眼底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片冰封般的沉静,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唯有手中的剑是真实的依托。偶尔有夜风从破庙缝隙钻进来,吹动他额前的粉发,露出的眼眸深邃如寒潭,快速扫过庙内的两个妹妹,又迅速被发丝遮掩,那一瞬间的关切快得让人无从捕捉,只余下化不开的警惕。
不远处的石柱旁,刘元玉屈膝而坐,珍珠白的长发如同上好的绸缎,垂落在肩头与背后,发梢泛着淡淡的金米色挑染,在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着细碎的光泽。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素色衣裙,裙摆上沾了些泥土与草屑,却丝毫不影响她身上那份看似自然随性的气质。她的手指纤细,指甲修剪得干净利落,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根从地上拾起的枯枝,指尖微微用力,“咔嚓”一声轻响,枯枝应声断裂,断面平整利落。
这动作看起来毫无深意,仿佛只是少女在漫长等待中无聊的消遣,但若是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她的耳廓正微微动着,如同警觉的灵猫,捕捉着周遭最细微的声响。五丈之内,哪怕是尘埃落地的轻响、墙角老鼠窜过的窸窣,或是风吹过断壁的呜咽,都逃不过她的耳朵。她的眼神看似散漫地落在地上的光斑上,实则眸光锐利,不动声色地扫过破庙的每一个角落,门窗的缝隙、屋顶的破洞、神像后的阴影,任何可能藏人的地方都被她纳入眼底。那截断枝被她随手丢在脚边,指尖却已悄然搭上了膝上长剑的剑柄,只待一声令下,便能瞬间出鞘。她的嘴角噙着一抹极淡的、若有若无的笑意,像是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毫不在意,又像是早已成竹在胸,那份腹黑的算计,尽数藏在这份看似无害的从容之下。
庙内最阴暗的角落,柳君莲将自己缩成一团,仿佛想融入那片浓重的阴影里。她怀中紧紧抱着那柄凤凰羽白鳞弓,弓身由上好的白木制成,镶嵌着细碎的白鳞,弦上挂着三支雕饰着凤凰羽的箭矢,弓身冰凉的触感是她此刻唯一的慰藉。她的粉肉紫色长发如同瀑布般垂落,将她的脸大半覆盖,只露出一小截苍白的下颌,发间夹杂的浅兰蓝挑染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不可见,却为这份沉寂添了一丝莫名的凄婉。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不是因为冷,而是源于深入骨髓的恐惧与不安。指尖下意识地探入宽大的衣袖,紧紧攥住了一物——那是一朵早已枯萎的兰花,花瓣蜷缩发褐,失去了所有水分与光泽,却被她小心翼翼地用锦缎包裹着,藏在袖中最隐秘的地方。这是她父母留下的唯一念想,当年家族覆灭的那天,她从母亲的梳妆台上摘下这朵刚谢不久的兰花,一路逃亡,无论多么艰难困苦,都未曾离身。花瓣的干枯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带着一丝熟悉的、早已消散的香气幻影,让她想起父母在世时的温暖时光,泪水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却被她强行憋了回去,只让鼻尖微微泛红。她不敢哭出声,怕惊扰了哥哥姐姐,更怕暴露了自己的软弱,只能将脸埋得更深,任由长发遮住所有的情绪。
就在这时,一阵沉闷的马蹄声,如同惊雷般从远方的官道上传来,打破了夜的寂静。
起初,那声音还很模糊,像是远处的闷雷,隐隐约约,若有若无。但很快,马蹄声便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密集,“哒哒哒”的声响如同鼓点般敲在地面上,也敲在三人心头。地面甚至开始微微震动,细小的尘埃从屋顶的破洞簌簌落下,落在他们的头发上、肩头。马蹄声中还夹杂着士兵的吆喝声、兵器碰撞的脆响,以及铠甲摩擦的铿锵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显然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正朝着破庙的方向疾驰而来。
刘瑧擦拭长剑的动作骤然停住,浆果粉色的长发下,深海蓝挑染随着他的抬头微微晃动,露出的眼眸瞬间变得锐利如剑。他没有回头,却精准地捕捉到了两个妹妹的动静,左手迅速伸到身后,将刘元玉与柳君莲一同护在自己身后,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不容置疑的保护欲。右手握住剑柄,手腕微微用力,“呛啷”一声清越的剑鸣划破破庙的沉寂,长剑出鞘的瞬间,一股凌厉的剑风骤然炸开,卷起地上堆积的厚厚尘埃,如同细小的黄龙般在庙内盘旋飞舞。
剑刃在月光下泛着森寒的光泽,映出刘瑧冷硬的侧脸,也映出他眼底燃起的决绝之火。刘元玉顺势往哥哥身后一靠,珍珠白的长发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金米色挑染闪过一丝冷光,手中的长剑已然出鞘,与刘瑧的剑刃遥相呼应,眸光锐利如鹰隼,锁定了破庙的大门。柳君莲则将凤凰羽白鳞弓抱得更紧,蜷缩的身体微微挺直了一些,粉肉紫色的长发下,那双带着恐惧的眼眸中,也闪过一丝被逼到绝境的倔强,指尖依旧紧紧攥着那朵枯萎的兰花,仿佛那是支撑她活下去的最后力量。
破庙外,马蹄声已然近在咫尺,火把的光芒透过门窗的缝隙照了进来,在地上投下晃动的、狰狞的影子。一场生死之战,即将在这深夜的破庙中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