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声渐歇,只余下水滴从屋檐滑落的滴答声,敲打着黎明前的寂静。客厅里,林曦和沈昼之间的空气却比雨夜更加粘稠。
“所以,你的意思是,在接下来的71小时里,我必须‘真心’地爱上你,否则你就会像从未存在过一样消失?”林夕重复着这个荒谬的命题,声音里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她是一名创作者,擅长构建虚幻的世界,但当虚幻提着名为“生死”的利刃闯入现实,她才发现自己远没有想象中冷静。
沈昼点了点头,他面前那半透明的系统面板依旧悬浮着,上面的倒计时数字无情地跳动着:
"71:38:17"。“系统是这么判定的。”他的语气很平静,甚至带着他标志性的温和,仿佛在讨论别人的生死,“我知道这很为难你。”
“这不是为难,这是不可能!”林曦有些烦躁地揉了揉额角,“感情不是程序,不是设定好的指令。更何况……”她顿了顿,目光复杂地看向他,“你是我创造的角色,我了解你的一切,包括你阳光外表下那些……不那么光明的小心思。这让我怎么……”
怎么可能会产生纯粹的爱情?这句话她没说出口,但沈昼显然懂了。
他微微垂下眼睫,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琥珀色眼眸中的情绪。“我明白。”他轻声说,“对你而言,我可能更像是一个行走的、拥有自主意识的‘作品’。但林曦,系统判定的‘真心’,或许并不需要你立刻爱得死去活来。它可能只是一种……强烈的、真实的确认,确认你愿意接纳我的存在,确认你对我的情感超越了创造者对造物的单纯掌控欲。”
这是他第一次试图解析这个任务,语气带着一种不确定的探索。林曦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这不像她笔下那个运筹帷幄、对一切(包括人心)都似乎尽在掌握的沈昼。是因为来到了真实世界,系统规则发生了变化?还是说,面对“作者”,他本身也产生了某种“不确定性”?
这个发现让林曦莫名地冷静了一些。是的,她是创造者,即使局面再荒谬,她依然是更了解规则的那一方。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用审视角色的目光重新打量沈昼。
“我们先解决更实际的问题。”她转移了话题,指向客厅的沙发,“今晚你先睡那里。明天……我再想办法给你弄些生活用品。”想到要和一个自己笔下的男性角色“同居”,她就觉得头皮发麻。
“谢谢,给你添麻烦了。”沈昼从善如流,姿态放得很低。他走到沙发边,动作自然地坐下,仿佛本就该如此。这种适应速度,让林曦再次感到一丝违和。
她回到自己的卧室,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心脏才后知后觉地狂跳起来。这一切太不真实了。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城市边缘泛起的鱼肚白,试图用熟悉的晨曦来安抚内心的惊涛骇浪。
那个写作软件“创世者”……她回到电脑前,试图再次打开它,却发现程序无法启动,只弹出一个奇怪的错误代码。论坛上关于这个软件的信息也寥寥无几,仿佛它从未真正存在过。这一切,都指向沈昼所言非虚。
这一夜,林曦睡得极不安稳。梦中光怪陆离,一会儿是沈昼在书中的剧情片段,一会儿是他站在雨中的身影,最后,所有的画面都碎裂开来,伴随着系统冰冷的警告音:“角色存在抹除……”
她猛地惊醒,天已大亮。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食物香气。她迟疑地打开房门,看到的景象让她愣在原地。
客厅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昨晚随意堆放的书本被整理整齐。餐桌上摆着简单的早餐:煎蛋,烤吐司,还有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沈昼系着她那条略显可爱的卡通围裙,正将最后一盘水果沙拉端上来。
“早上好。”他回过头,笑容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清爽,“我看冰箱里还有些食材,就简单做了点。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这一刻,巨大的割裂感席卷了林曦。眼前这个居家好男人,和她笔下那个游走于灰色地带、用温柔面具掩盖深沉心机的反派形象,重叠又分离。她赋予他的“完美”属性,在现实生活中以这种具体而微的方式呈现出来,带来的冲击远比文字描述要强烈得多。
她默默地坐下,尝了一口煎蛋,火候恰到好处。“你……连烹饪技能都点满了?”她忍不住问,试图用调侃掩饰内心的波澜。
沈昼解下围裙,坐在她对面,笑了笑:“你给我的设定是‘力求完美,擅长洞察他人需求’。我想,照顾好创造者的胃,应该符合这条设定。”他的回答滴水不漏,既承认了这是“设定”,又巧妙地表达了“讨好”。
早餐在一种微妙而沉默的气氛中结束。林曦收拾碗筷时,沈昼忽然开口:“林曦,能给我看看《暗光》的后续大纲吗?或者……你已经写好的存稿。”
林曦动作一顿,警惕地看向他:“为什么?”
“我想知道,在你原本的计划里,我的终点在哪里。”沈昼的目光坦然,“这或许能帮助我理解,你对我的‘真实’看法。毕竟,作者的笔,决定了角色的命运。了解你的安排,也许能让我找到……让你‘真心’认可我的线索。”
这个请求合情合理,甚至透着一丝悲壮——一个意识到自己命运被书写、并试图挣扎的角色。林曦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电脑,调出了《暗光》的详细大纲和部分存稿。
沈昼看得很快,也很仔细。随着阅读的深入,他脸上的温和笑容渐渐淡去,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林曦有些紧张地观察着他的反应,大纲里,沈昼这个角色最终会在一场精心设计的阴谋中败露,带着他那份偏执的“纯粹”走向毁灭。这是她为他设定的,充满悲剧美学的结局。
良久,沈昼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林曦:“所以,在你心里,我最终的归宿就是……毁灭?”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沉重的质感。
“这是最适合你的结局,充满了戏剧张力。”林曦试图用专业的口吻解释,“一个追求极致真实的人,最终被自己制造的虚假面具反噬,这很有……”
“讽刺性?”沈昼接过了她的话,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看来,无论是为了系统任务,还是为了我自己,我都必须向你证明,我或许……值得一个更好的结局。”
他的眼神不再是全然的温和,而是燃起了一簇幽暗的火苗。那簇火苗,林曦很熟悉,那是她赋予他的——不甘被命运(哪怕是作者设定的命运)摆布的执念。
就在这时,沈昼面前的系统面板忽然闪烁了一下,发出轻微的提示音。林曦下意识地看过去,发现任务信息下方,多了一行新的小字:
"隐藏条件触发:创造者对角色命运轨迹的认同度。"
两人同时愣住了。
倒计时依旧在冰冷地跳动:
"67:15:04"。
但游戏的规则,似乎在他们都未察觉时,悄然改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