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房里的光线被百叶窗滤得细碎，金晃晃的光斑落在许沐言黑白分明的指尖上，也落在摊开的琴谱上。
他正反复摩挲着一段琶音，指尖起落间，流畅的旋律淌满整间屋子，尾音袅袅散开时，琴凳边的老师忽然开口：“下个月省里的钢琴大赛，你去参加吧。”
许沐言的指尖顿在琴键上，余音颤了颤，慢慢消散在空气里。他抬眸，眼底漾开一点浅淡的笑意，睫毛在眼睑下方投出一小片阴影：“好。”
敲定比赛的事，老师又叮嘱了几句选曲的细节，还特意提了句决赛场地就在市体育馆，和省击剑锦标赛的场馆挨得近。许沐言点点头，一一应下，等老师收拾好东西离开，他才重新落回琴凳上，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琴键，发出断断续续的轻响。
其实他早就知道击剑锦标赛的事了。
上周在学校公告栏前，他撞见傅庭昭站在那里看赛程表。男生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运动服，身形挺拔，肩宽腰窄，夕阳落在他挺直的背上，勾勒出流畅的线条。许沐言那时候正抱着刚打印好的乐谱，脚步顿在不远处，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快了几拍，直到傅庭昭转身，他才慌忙低下头，假装看手里的纸，余光却瞥见对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落了一瞬。
那一眼，轻得像风，却让许沐言的耳尖悄悄红了。
他喜欢傅庭昭，这件事，只有他自己知道。
从去年校庆晚会开始。他坐在后台的钢琴前调试音准，一抬眼就看见傅庭昭穿着击剑服走过，银色的面罩被他捏在手里，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的脸，汗水顺着下颌线滑落，滴在白色的剑服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许沐言的指尖不小心按错了键，发出一声突兀的声响，傅庭昭闻声看过来，冲他点了点头，唇角弯了弯。
就是那一个笑，让许沐言记了好久。
后来他总是有意无意地留意傅庭昭的身影。食堂里隔着几排座位的侧影，操场上挥汗如雨的奔跑姿态，还有击剑社训练时，隔着玻璃窗看见的、他挥舞佩剑的利落模样。许沐言把这些细碎的瞬间藏在心底，像藏着一颗裹了糖衣的糖，不敢拆开，怕一不留神，就泄露了心底的秘密。
他收拾好乐谱，抱着厚厚的文件夹往琴房外走。脑子里还盘旋着刚才那段没顺下来的旋律，以及老师说的那句“和击剑锦标赛场馆挨得近”，脚步不自觉放得又轻又快，冷不丁就撞上了一堵温热的“墙”。
“抱歉抱歉！”许沐言连忙后退半步，文件夹险些脱手，他慌忙扶住，抬头连声道歉，“我没看路，你没……”
后半句话卡在了喉咙里。
眼前的男生身形挺拔，身上还穿着击剑社的白色训练服，领口松了两颗扣子，露出流畅的下颌线和一截白皙的脖颈。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饱满的额角，几缕黑发下，是一双沉敛的墨色眸子，正淡淡看着他。
是傅庭昭。
许沐言的心跳漏了半拍，连道歉的话都忘了怎么说，只觉得脸上发烫，手指下意识地收紧了怀里的文件夹。
傅庭昭其实早就看见他了。
从许沐言抱着文件夹走出琴房开始，他的目光就没离开过那个纤细的身影。他刚结束训练，额角还带着汗，原本是要回宿舍换衣服，却在琴房楼下放慢了脚步。他知道许沐言，钢琴社的那个男生，手指好看，弹钢琴的时候，整个人都像在发光。
傅庭昭喜欢看他弹钢琴。
好几次训练结束，他都会绕到琴房窗外，听里面传出的旋律。有时候是舒缓的圆舞曲，有时候是激昂的奏鸣曲，每一次，都能让他紧绷了许久的神经放松下来。他也见过许沐言抱着乐谱走在校园里，低着头，睫毛长长的，阳光落在他发顶，像镀了一层金边。傅庭昭想过无数次上前打招呼，却总是在最后一刻收回脚步，怕自己唐突，扰了对方的清净。
刚才看着许沐言低着头朝自己走来，眉眼间带着点专注的迷茫，傅庭昭竟没来得及躲开，就被他撞了个正着。
他没立刻应声，目光在许沐言泛红的脸颊上停留了几秒，才缓缓颔首，声音是偏低的磁嗓，带着点刚运动完的沙哑：“没事。”
那点回应轻得像羽毛，许沐言还没回过神，对方已经转身要走。
直到一道银光从傅庭昭的口袋里滑落，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许沐言才猛地回神。他弯腰捡起，发现是一张学生卡，卡面上的照片赫然就是刚才撞的人，照片上的傅庭昭眉眼冷峻，和此刻的模样相比，少了点柔和，多了点距离感。
“等一下！”
许沐言攥着学生卡，小跑着追上去，指尖夹着那张硬质卡片，轻轻递到傅庭昭面前：“你的卡，掉了。”
他的手生得极好看，常年练琴养出的冷白皮，手指纤长匀称，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润，在午后的光线下白得近乎透明。
傅庭昭垂眸看了眼那只手，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他早就发现学生卡掉了，却没立刻捡，心里竟存了点私心，想借着这个机会，和许沐言多说两句话。
他伸手去接学生卡时，指尖故意擦过许沐言的手背。
温热的触感转瞬即逝，像一道电流，窜过两人的四肢百骸。许沐言的指尖微微一颤，差点没拿稳手里的文件夹，傅庭昭的心跳也漏了一拍，面上却依旧维持着淡然的模样。
“傅庭昭。”他接过卡，薄唇轻启，报上自己的名字，目光落在许沐言泛红的耳尖上，唇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
许沐言愣了愣，没想到他会自我介绍，下意识地回道：“许沐言。”
原来他记得我的名字。傅庭昭心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一圈圈涟漪。他目光落在许沐言怀里的乐谱夹上，语气随意，却藏着几分刻意：“你练钢琴的？”
“嗯，是。”许沐言点点头，耳尖的红色又深了几分，连带着脸颊都染上了浅浅的粉色。
傅庭昭没再说话，心里却掠过一个念头——怪不得，手这么好看，这么好摸。
他早就注意到许沐言的手了。每次在琴房窗外看见他弹琴，那双手在琴键上跳跃的模样，都让他觉得移不开眼。
许沐言垂着头，不敢去看傅庭昭的眼睛，只觉得刚才被触碰过的手背烫得厉害，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局促。他偷偷抬眼，瞥见傅庭昭握着学生卡的手指，骨节分明，带着点薄茧，应该是常年练剑磨出来的。
就在这时，傅庭昭抬手看了眼手腕上的表，指针正指向上课前的最后五分钟。他眉头微蹙，像是有些遗憾，声音依旧低沉：“我还有课，先走了。”
“好，再见。”许沐言连忙应声，声音细若蚊蚋。
傅庭昭点点头，转身离去。白色的训练服衣角被风掀起一个利落的弧度，阳光落在他的背上，拉出长长的影子。许沐言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背影逐渐走远，直到消失在教学楼的拐角，才缓缓抬手，摸了摸刚才被碰到的手背。
心跳，又乱了一拍。
而拐过拐角的傅庭昭，却停下了脚步。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尖，刚才那细腻温热的触感仿佛还在，他唇角的笑意慢慢扩大，连带着眼底的沉敛，都化开了几分温柔。
他拿出手机，点开了微信置顶的那个对话框，输入一行字，又删掉，反复几次，最后只留下一句：【明天训练结束，去琴房楼下等你。】
想了想，他又把这句话删掉，换成了：【省赛加油。】
发送成功后，他才收起手机，脚步轻快地朝教学楼走去。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少年心事，悄然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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