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章武十三年,南安王悍然发动兵变,入宫弑君,登基为帝。
称帝第一日颁布诏书。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常言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朕原配苏氏嫁入王府中多年,无所出,有违孝道,朕为祖宗江山社稷计,废苏氏为庶人,打入冷宫……”
未央宫内,苏清婉身穿袆衣,头戴十二树花冠,脚着青舄,脸上画着淡妆,正俏面含笑的等着封后的诏书。
没想到封后的诏书没等到,却等到了太监拿着废她为庶人的手诏。
她瞬间色若死灰、面白如纸。
她还没有当上皇后,就被以南安王妃的身份被废了……
这究竟是为什么?
月色惨白,漆黑不见五指的冷宫内。
“妹妹,妹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陛下陛下怎么就……呜呜……”
苏清婉望着身穿华服、贵气逼人的詹晚璃,心酸不已。
离白天过去才短短几个时辰,苏清婉就好像老了几十岁一样,满头青丝里面竟夹杂了几根白发,额头上也隐约浮现出皱纹。
特别的是她的嗓音因为长时间的哭泣嘶嚎,已经变得粗糙沙哑—十分难听。
詹晚璃急忙上前扶起跌坐在地的苏清婉,满脸关切地说道:“这宫里怎么这么寒冷,这些该死的奴婢竟然敢这么对待姐姐,姐姐放心,妹妹绝对不会轻饶他们。”
苏清婉张着哭肿成俩个桃子的眼睛,对着詹晚璃泣声道:“妹妹,到底我做错了什么?陛下要如此对待我;我满心欢喜等待着,不料等来的是被废的结果,这究竟是为什么,我不理解,我不明白啊!”
詹晚璃扶着浑身无力的苏清婉坐到椅子,也在旁边坐下。
脸上满是关切和感同身受的悲愤,轻声道:“妹妹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册封大典上没见到姐姐,我就有些疑惑,事后才知道姐姐居然被陛下打入冷宫,我得知消息后马上往这边赶,本来还想问姐姐您呢?这下好了,我想为姐姐您向陛下求情,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苏清婉靠坐椅子上,双目无神,全身上下充斥着被针扎般的刺痛感,死气沉沉道:“姐姐这次啊!完了!”
虽然苏清婉到现在为止,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她明白皇帝做得这么绝,事情绝对没有缓转的余地了。
她以后估计就得在这冷宫中凄凄惨惨地度过余生。
旁边坐着的詹晚璃眼珠子滴溜一转,悄声开口:“其实事情也不是没有转机啊!姐姐您忘了,伯父可是堂堂枢密院使,更身兼南州节度使,两朝老臣、根基深厚;妹妹估摸着伯父现在也摸不到头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姐姐您修书一封给伯父,伯父绝对会想办法营救您的。”
听到詹晚璃的话语,苏清婉双目渐渐放光,自己突遭变故方寸大乱,怎么把这重要关节给忘了。
对对对!自己父亲还在呢!
好似将死之人回光返照时的模样,苏清婉面色浮现出病态般的潮红,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双手越过桌子一把攥紧詹晚璃的手,急切道:“妹妹一言点醒梦中人,你说的对,还有我父亲呢!对……还有我父亲……我现在马上修书一封……求妹妹带出去交给我爹,告诉他我现在的处境,以后……以后姐姐我绝对结草衔环,以报妹妹今日的恩情。”
詹晚璃轻轻弯起嘴角浅然一笑,温声道:“姐姐说笑了,只要能帮到姐姐,要妹妹做什么,妹妹都是极愿意的,但是这地方如此简陋,办法是有了,一时间却不知道去哪找笔墨纸砚,要不妹妹明天再来?”
明天,那怎么行!!!
自己现在心急如焚,如何还能等到明天,可这笔墨纸砚的问题确实不好解决。
苏清婉灵光一闪,伸手从裙子上撕下一块布来。
望着白布苏清婉瞬间又流下泪来,白天代表皇后的玄色袆衣早已换成素白的常服,谁能想到居然在此派上用场了?
詹晚璃瞧着这一幕面无表情,也不知道心中在想些什么,半晌才出言提醒道:“这纸有了,笔墨砚又去哪里寻?”
“妹妹莫急,笔墨砚好解决,桀桀桀……呵呵呵…哈哈哈……没想到我苏清婉竟然有一天会莫名落到如此下场,赵元朗你好狠的心啊!”苏清婉的牙齿都要咬碎了。
也不知道触及到哪里,积压了多时的怨愤突然宣泄,神经质地哈哈大笑、状若疯魔。
这个鬼样子跟街面上的疯婆子没有两样。
而赵元朗正是当今新帝的名讳。
旁边的詹晚璃陡然脸色难看,眸子发寒,刚刚还面无表情的俏脸上有几分不自然
但见苏清婉双目赤红,似要流出血泪来,冷静地把白布铺在桌上,苏清婉猛然咬破自己的指头,挤出点点殷红的血液,汇聚在另一只手的掌心,用手指粘着血水在白布上下笔。
这下笔墨纸砚都凑齐了。
“不孝女苏清婉拜上……”
也就半盏茶的功夫,苏清婉的十根纤纤玉指纷纷都被咬破,整个人失血过多,面色白得发亮,像褪了色的金箔,死气多过生气。
写完,苏清婉郑重其事地叠好,颤抖着手递给詹晚璃,双眼里满是希冀。
詹晚璃迎着苏清婉的目光,认认真真的把血书藏到怀里,收好。
“姐姐放心,妹妹绝对会亲手把这封信交给伯父,要是伯父也没有办法救姐姐出来,那我就去长乐宫前跪求陛下,要是陛下还不答应,那我就跪死在长乐宫前。”詹晚璃的话语中透露着决绝。
苏清婉感动地抱着詹晚璃失声痛哭,俩人相识十几年,又嫁给同一个男人,果然关键时刻还是闺中密友靠得住,这种杀头的大罪下也会义无反顾的帮忙。
“呜呜呜,晚璃……还是你最好了。”苏清婉泪眼朦胧,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可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詹晚璃拍着苏清婉的后背,心疼的说道:“好了好了,咱俩谁跟谁,现在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宫,明天一早还要去找伯父,你放心好了,过几天就没事了。”
苏清婉也知道詹晚璃不能久留,但她一个人呆在这空荡荡的屋子里十分害怕,怎么也不愿意詹晚璃离开,最后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依依不舍的目送詹晚璃远走的背影。
……
翌日,皇帝颁布诏书。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御史王三立上奏参枢密使、南州节度使苏英犯有结党营私、克扣军饷、贪赃枉法等等十八条大罪,朕派皇城司调查真伪,查明一件件一桩桩皆是铁证如山,顾念苏英乃是两朝老臣、劳苦功高,朕本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轻罚,但皇城司调查中竟无意间发现苏英沟通后宫意图不轨,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夺去苏英身上全部的官职和爵位,打入死牢;对苏府抄家,所有苏氏族人男的为奴,女的充入教坊司为妓,财物尽数入国库。”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矗立大夏官场几十年的苏氏家族就这么迅速衰落……
冷宫内,有人特意把消息透露给苏清婉,她瞬间就癫狂发疯了。
从此以后,冷宫中少了一个废妃,多了一个疯婆子。
整天喃喃念叨着什么“赵元朗……你骗我……”“詹晚璃……你为什么骗我……”的。
有时一个人傻傻蹲在树下看着蚂蚁搬家,有时候又狰狞无比的在喊着“报仇报仇”。
反正不知道过了是三年还是五年,苏清婉死了……
在没人关心、没人关注的冷宫里,割腕自杀了,据发现的人说,她是用破碗硬生生磨断手腕血脉,整个手腕血淋淋,伤口十分不齐整,不敢想象死前经受了多大的痛苦,就这样苏清婉在花样年华的二十五岁就结束了自己悲惨的生命。
………
“娘子娘子,醒一醒啊!”
苏清婉感觉有人在一直推自己的肩膀,无意识的喊道:“报仇,我要报仇。”
忽然,她猛地睁开眼睛望向前方,刺眼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那样的陌生与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