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决裂与边界
志愿表被撕成碎片的那一刻，林知南听见心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碎了。不是梦想的玻璃碴，而是多年来小心翼翼维系的、名为“顺从”的锁链。
林建军的怒吼还在客厅里回荡：“我告诉你林知南，要么报金融，要么就别上学！我没你这样不听话的女儿！”他的手指着门口，青筋暴起，眼里的怒火几乎要将人灼伤。周惠兰在一旁抹着眼泪，却没说一句劝阻的话，只是反复念叨：“你怎么这么不懂事？我们都是为你好啊。”
“为我好？”林知南蹲在地上，一片一片捡着那些碎纸片，指尖被锋利的纸边划破，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她抬起头，眼眶通红，声音却异常平静，“你们的‘好’，就是把我的画剪碎，把我的志愿撕碎，把我喜欢的一切都毁掉吗？”
“那是没用的东西！”林建军上前一步，想把她手里的碎纸片夺过来扔掉，“学习才是正途，画画能当饭吃？能让你后半辈子安稳？”
“安稳不是你们定义的！”林知南猛地站起身，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手，那些碎纸片被她紧紧攥在手心，“我想要的安稳，是能握着画笔，是能画出自己想画的东西，而不是像个木偶一样，被你们操控着过一辈子！”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反抗，声音不大，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林建军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一向逆来顺受的女儿会突然“顶嘴”。他气得脸色铁青，扬起手就要打过来。林知南没有躲，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深深的失望。那只扬在半空的手，最终还是没能落下来。林建军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摔门进了卧室，留下一句：“不换志愿，就别想从我这拿到一分钱！”
周惠兰看着女儿倔强的侧脸，叹了口气：“知南，听妈一句劝，你爸也是为你好。美术学院毕业能有什么出路？不如金融专业稳定，以后找个好工作，嫁个好人家，这才是女孩子该走的路。”
“妈，”林知南看着母亲，声音软了些，却依旧坚定，“稳定的路有很多，但适合我的只有一条。我知道你们怕我吃苦，可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才是最大的苦。”
她把攥得皱巴巴的碎纸片小心翼翼地放进抽屉，那里还躺着那个装着破碎画纸的盒子。曾经的碎片是无奈的妥协，而现在的碎片，是觉醒的序幕。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陷入了彻底的冷战。林建军不跟她说话，吃饭时也只是埋头扒拉饭菜，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周惠兰偶尔会试图劝说几句，但见她态度坚决，也只能摇头叹气。林知南没有妥协，她知道，这是她与原生家庭的第一次真正对抗，也是她夺回自己人生主导权的第一步。
她偷偷联系班主任，说明情况后，班主任帮她重新打印了志愿表。填志愿的最后一天，她揣着那张薄薄的纸，在学校办公室里郑重地写下了美术学院的名字，按下提交键的那一刻，她仿佛听见了自由的声音。提交完志愿，她给陈雪老师发了一条信息：“老师，我填了美术学院，不管结果怎么样，我想为自己活一次。”
没过多久，陈雪老师回复了她：“知南，你已经很勇敢了。记住，你的人生从来都不是父母的附属品，你有权选择自己的路。学费的事别担心，老师帮你想想办法。”看到信息的那一刻，林知南的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在这个家里，她从未得到过这样的理解与支持，而这份温暖，来自于一个与她没有血缘关系的老师。
为了凑够学费和生活费，林知南开始找兼职。她白天在超市做收银员，一站就是八个小时，腿酸得几乎抬不起来；晚上则去辅导机构给小学生补课，常常忙到深夜才能回家。回到家时，父母都已经睡了，她轻手轻脚地洗漱，然后坐在书桌前，借着台灯的光看美术相关的书籍，累得趴在桌上睡着是常有的事。
有一次，她晚上补课回来，下起了大雨。她没带伞，淋着雨跑回家，浑身湿透，发起了高烧。她躺在床上，头晕目眩，想喝点热水，却发现客厅里没有热水壶。她挣扎着起来想烧水，却被起来上厕所的周惠兰看见了。周惠兰看着她苍白的脸，眼里闪过一丝心疼，却还是嘴硬道：“活该！谁让你非要折腾，好好在家待着，听我们的话，能受这份罪吗？”嘴上这么说，她还是转身去厨房烧了热水，又找了退烧药给她。
林知南接过水杯，说了声“谢谢妈”。周惠兰别过脸，没说话，转身回了房间。那一刻，林知南知道，母亲的心里并非毫无波澜，只是多年的观念和对父亲的顺从，让她不敢轻易表露自己的真实想法。高烧退了之后，林知南继续一边兼职一边等待录取通知书。她知道，父母的冷战和威胁还会持续，但她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害怕了。她明白了，与原生家庭的和解，不一定是要让父母完全理解自己，而是要学会建立边界，在坚守自我的同时，也给彼此留一点余地。而她的名字，从来都不该是父母的附属，她要亲手把它还给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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