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高考只剩最后一周，整座城市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空气里弥漫着紧绷到极致的焦灼。教学楼的走廊里少了往日的喧闹，只剩下匆匆的脚步声和此起彼伏的背书声，连窗外的蝉鸣都带着几分急促，像是在为这场青春的战役倒计时。白叙和沈屹川约在图书馆顶楼的天台复习，这里是他们的秘密基地，远离了教室里的拥挤和浮躁，只有晚风带着初夏的燥热，吹得两人额角沁出薄汗，将额前的碎发黏在皮肤上。
天台的栏杆被晒得发烫，沈屹川把摊开的试卷铺在自带的折叠小桌上，指尖捏着一支黑色水笔，笔尖在草稿纸上飞快演算着。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袖口被随意地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清晰的手腕，夕阳的余晖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柔和了他平日里略显清冷的轮廓。“这道物理题的临界条件你再核对下，”他把试卷轻轻推到白叙面前，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的手背，像往常一样带着微凉的温度，“我总觉得步骤少了一步，你看看是不是忽略了摩擦力的影响。”
白叙低头看向试卷，笔尖在纸上飞快滑动，演算的字迹却有些潦草。她的心里藏着一桩沉甸甸的事，像一块浸了水的海绵，压得她喘不过气。父亲的病情最近又反复了，原本稳定的肾功能突然恶化，医生说必须尽快做肾移植手术，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好在匹配的肾源好不容易找到了，可高达二十万的手术费却还差一大截。这些天，母亲每天都在医院和家里两头跑，眼眶总是红肿的，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她，或许该放弃报考外地的名牌大学，留在本地读师范院校，毕业后早点工作挣钱，才能支撑起这个摇摇欲坠的家。
“想什么呢？”沈屹川的声音将她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他伸出手指了指试卷上的演算过程，语气带着几分无奈，“算错了两个公式，这里的向心力公式和动能定理混用了，难怪得不出正确答案。”
白叙猛地回过神，看着纸上刺眼的错误，慌忙拿起橡皮擦掉，眼眶不自觉地红了一圈。这些天她总是这样，上课走神，做题出错，连最擅长的数学都频频丢分。“没什么，”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刻意避开沈屹川的目光，“可能有点累了，注意力不太集中。”
沈屹川放下笔，定定地看着她。他太了解白叙了，她向来坚韧要强，就算再累再难，也很少会在学习上出现这样低级的错误。他伸出手，想像往常一样轻轻抚过她的头发，安抚她紧绷的情绪，却被白叙下意识地偏头躲开。他的手僵在半空，指尖还残留着预想中发丝的柔软触感，眼神里闪过一丝错愕和受伤：“你到底怎么了？最近总是心不在焉的，问你什么都含糊其辞。”
晚风突然变大，吹得天台边缘的彩旗猎猎作响，也吹乱了白叙额前的碎发。她咬着下唇，唇瓣被牙齿咬得发白，犹豫了很久，才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低声说道：“我爸的手术费还没凑够，我妈让我报本地的学校，毕业后早点工作。”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重重地砸在沈屹川的心上。
沈屹川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原本柔和的眼神变得凝重。他知道白叙有多渴望考上那所南方的名牌大学，那是她从高一就立下的目标，为此她付出了多少努力，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钱的事我可以再想办法，”他的语气带着一丝急切，伸手想去握白叙的手，却又怕触碰到她的抗拒，只能停在半空中，“我爸妈那边……”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艰涩，“我可以再去跟他们商量，就算他们不同意，我也能把自己的积蓄都拿出来，再找朋友借一点，总能凑够的。你别放弃你的目标院校，那是你努力了这么久的梦想。”
白叙用力摇了摇头，积攒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试卷上，晕开一小片墨迹。“没用的，沈屹川。”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充满了绝望，“你爸妈本来就不喜欢我，上次你偷偷给我的那笔钱，他们肯定早就知道了，心里一定已经不高兴了。我不能再让你为难，也不能拖累你。”她没有告诉沈屹川，上周班主任找她谈话时，无意间提起沈屹川的母亲曾打电话到学校，旁敲侧击地问过她的家庭情况、学习成绩，甚至还有她的性格品行，语气里的嫌弃和不耐，像针一样扎在她的心上。班主任还隐晦地劝她，说她和沈屹川“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让她不要因为个人感情影响了沈屹川的前途。
沈屹川张了张嘴，想反驳，想说他的父母并不能决定他的选择，想说他不怕被拖累，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白叙打断了。“我们以后……还是少联系吧。”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决绝，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高考结束后，大家各自安好吧，祝你能考上你想去的大学。”
这句话像一把冰冷的刀，猝不及防地插进沈屹川的心里，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话语。他怔怔地看着眼前泪流满面的女孩，她的眼睛通红，脸上布满了泪痕，眼神里却满是挣扎和决绝，像是在逼着自己做一件无比痛苦的事情。那一刻，他突然觉得，他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一笔尚未凑齐的手术费，还有两个截然不同的家庭背景，一道难以逾越的世界鸿沟。
“你就这么想放弃？”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指尖微微蜷缩，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着，疼得快要喘不过气。他不敢相信，那些一起在图书馆自习到深夜的时光，那些互相鼓励、互相支撑的日子，那些悄悄萌芽的情愫，竟然就要这样轻易地画上句号。
白叙闭上眼，强忍着心口翻涌的心痛，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得更凶了。她知道自己的话有多伤人，可她别无选择。长痛不如短痛，与其让沈屹川因为她和父母反目，与其让他将来被这个破败的家拖累，不如现在就彻底断了联系。“是我配不上你，沈屹川。”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沉甸甸的无奈，“你的未来一片光明，不该被我这样的家庭拖累，也不该因为我，走上一条布满荆棘的路。”
那天晚上，两人不欢而散。沈屹川还想说些什么，可看着白叙决绝的眼神，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只剩下满心的无力和酸涩。天台的风很大，吹得白叙的裙摆猎猎作响，也吹散了他们之间仅存的温情。她没有回头，一步步走下楼梯，背影单薄而决绝，仿佛走向了一个与他截然不同的未来。沈屹川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空荡荡的，只剩下无尽的寒冷和失落。他不知道的是，白叙在转身的瞬间，已经哭得几乎晕厥，脚步虚浮地扶着墙壁，才能勉强支撑着走下楼，泪水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他们曾经共同憧憬过的未来。
图书馆的灯依旧亮着，照亮了桌上摊开的试卷和散落的草稿纸，却照不亮两人之间悄然裂开的、深不见底的裂痕。高考的钟声越来越近，而他们的感情，却在这场青春的战役前夕，走到了摇摇欲坠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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