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盲
雪落在阿勒泰,并不总是浪漫的。它更像是一种掩埋,无声无息地覆盖掉所有不该存在的痕迹,包括罪恶,也包括尸体。
我叫陈默,一个被派到这个边境小镇来“养老”的刑警。或者说,是被流放。三年前的一场抓捕行动,因为我的一次误判,搭档倒在了血泊里。从那以后,我便对枪声和鲜血产生了生理性的厌恶,主动申请调到了这个连凶杀案都少得可怜的地方。
然而,有些东西,你越是逃避,它越是如影随形。
一
这场雪,下了整整三天。
第四天清晨,镇子东头的伐木工老赵,在林场边缘的雪地里发现了一具尸体。
接到报案时,我正对着办公室的煤炉子烤馒头片。所长老李的脸色比窗外的雪还白,他把我拉到一边,声音压得极低:“陈哥,是个女的,死状……不太好看。”
“不太好看”这个词,在我的职业生涯里听过太多次。它往往意味着开膛破肚、血肉模糊,或者更离谱的变态行为。
现场被封锁在一片白桦林的边缘。警戒线在风雪中猎猎作响,像一条苍白的绷带,缠绕着这片不详的雪地。
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去,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不是因为尸体的惨状,而是因为那股味道。在零下三十度的严寒里,本不该有如此浓烈的血腥气,但那股铁锈般的甜腥味,却穿透了冰雪,直冲鼻腔。
死者是一名年轻女性,看衣着打扮,不像是本地人。她仰面躺在雪地里,双眼圆睁,瞳孔已经扩散,冻结在死亡那一刻的惊恐中。她的胸口被剖开了,但不是那种为了取走内脏的残忍切割,而像是……一种展示。
她的胸腔被一根粗壮的枯树枝撑开,形成一个诡异的“V”字形。而在那被撑开的胸腔正中央,放着一朵红色的、娇艳欲滴的玫瑰。
是真花。
在这冰天雪地里,一朵新鲜的红玫瑰,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如此妖异。
“法医到了吗?”我问。
“路被雪封了,得等天黑才能到。”老李搓着手,哈出一口白气,“陈哥,这案子……”
我摆了摆手,示意他别说了。我蹲下身,尽量不破坏现场,仔细观察着那朵玫瑰。花瓣上凝结着细小的冰晶,但花朵本身却没有任何冻伤的迹象,仿佛它本就属于这个冰雪世界。
“这花,是从温室里拿出来的。”我喃喃自语。
“温室?这方圆百里,哪有温室?”老李不解。
我站起身,环顾四周。白茫茫的一片,除了树,还是树。凶手在这里杀了人,剖开她的胸膛,然后放上一朵温室里培育的玫瑰。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是一种仪式?还是一种嘲弄?
“死者身份查了吗?”
“还没有。身上没有证件,手机也不见了。”老李递给我一张照片,“这是我们在她口袋里发现的,夹层里藏着的。”
那是一张泛黄的旧照片。照片上是三个年轻人,穿着高中校服,在一棵大树下勾肩搭背地笑着。其中一个女孩,我认出来了,就是地上的死者。她笑得很灿烂,手里比划着“V”字手势。
另外两个,一男一女。
我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个女孩,我认识。或者说,我太熟悉了。她是我高中时的初恋,苏晴。我们曾是彼此的初恋,那段青涩而美好的时光,是我那段灰暗人生里为数不多的亮色。
而照片上的那个男生,我也有印象。他是苏晴的邻居,叫张浩,一个总是跟在我们身后,像个小尾巴一样的跟屁虫。
照片的背景,是一棵巨大的榕树,那是我们高中校园的标志。
这具尸体,是苏晴的高中同学。而苏晴,就在上个月,刚刚从千里之外的城市,调到了我们这个小镇的支教小学。
这一切,仅仅是巧合吗?
我握着照片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陈哥,你认识?”老李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异样。
“不认识。”我面无表情地把照片塞进证物袋,“通知所有单位,排查最近一周内失踪的年轻女性。另外,去查查镇上所有能种出这种玫瑰的地方。”
“是!”
老李走后,我独自一人留在现场。风雪越来越大,几乎要将我的身影吞没。我盯着那具尸体,盯着那朵诡异的玫瑰,脑海里却全是苏晴那张笑靥如花的脸。
她为什么会来这里?她和这个死者,到底是什么关系?那个凶手,是不是也认识照片上的三个人?
一个可怕的念头,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缓缓爬上我的脊背。
这不仅仅是一起凶杀案。这是一个开始。一个针对我们这群人的,迟到了十几年的报复。
二
法医天黑才到。初步尸检结果显示,死亡时间在十二小时前,死因是心脏被锐器刺穿。致命伤很小,几乎不流血,而胸腔的剖开,是在死后进行的。
“凶手很专业,”法医擦了擦眼镜上的雾气,“下手干净利落,对人体结构非常了解。不像是临时起意,更像是……一种处决。”
处决。
这个词让我心里一沉。
我去了镇上的小学。苏晴看到我时,显得很惊讶。
“陈默?你怎么来了?”
“我来问你点事。”我把那张证物照片放在她面前,“你认识她吗?”
苏晴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拿起照片,手指微微颤抖。“这是……这是林晓晓。她……她怎么了?”
“她死了。”我直视着她的眼睛,“死得很惨。”
苏晴的身体晃了晃,差点摔倒。我扶住她的胳膊,能感觉到她在发抖。
“怎么会……她怎么会来这里?”苏晴喃喃自语。
“她来这里是找你的。”我撒了个谎。我需要看看她的反应。
苏晴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和恐惧。“找我?她为什么要找我?我们……我们已经十几年没联系了。”
“是吗?”我冷笑一声,“那这张照片怎么解释?你们三个,看起来关系很好的样子。”
苏晴咬着嘴唇,沉默了许久,才低声说道:“那是高中时候的事了。我们三个,曾经是最好的朋友。”
“然后呢?”
“然后……”苏晴的眼神变得有些空洞,“然后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我们就散了。大学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
“不愉快的事情?”
“陈默,你别问了。”苏晴的声音带着一丝哀求,“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晓晓的死,一定是个意外,跟我们没关系。”
“没关系?”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打印出来的照片,推到她面前,“那这个呢?”
那是我们在现场发现的那朵玫瑰的特写。
苏晴看到照片的瞬间,整个人如遭雷击,脸色瞬间褪尽了血色,连嘴唇都变得惨白。
“这……这是……”她指着照片,声音颤抖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你知道这是什么?”我追问。
“这是……这是‘地狱新娘’。”苏晴的声音细若游丝,“是我们高中生物老师培育的一种特殊玫瑰。他……他痴迷于培育能在极端环境下生存的花卉。这朵‘地狱新娘’,是他最得意的作品。它能在零下四十度的低温下,保持花朵不凋谢,颜色不褪去。”
“生物老师?叫什么名字?”
“他姓周,叫周明远。”苏晴抬起头,眼中满是恐惧,“他……他后来疯了。因为学校不让他继续做那些违背伦理的实验,他就在实验室里放了一把火,烧死了自己所有的植物。然后,他就失踪了。”
周明远。
我记下了这个名字。
“他为什么要叫它‘地狱新娘’?”我问。
苏晴闭上眼睛,似乎在回忆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因为……因为他说,只有在地狱里,才能找到最纯洁的新娘。他还说……他还说,如果有人背叛了他,他就会送她一朵‘地狱新娘’,让她在永恒的冰封中,成为他的新娘。”
我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林晓晓的胸膛里,就放着这样一朵“地狱新娘”。
“你们……背叛过他?”我问。
苏晴没有回答,只是不停地摇头,眼泪夺眶而出。“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我们只是……只是不想让他再做那些残忍的实验了。我们以为……我们以为只是举报了他,没想到会害了他……”
“你们举报了他?”
“是……是我们三个一起做的。”苏晴泣不成声,“我们发现他用流浪猫和流浪狗做实验,把它们放在极端的环境里,观察它们的死亡过程。我们看不下去了,就偷偷把他的实验记录交给了校长。我们以为学校会处理他,没想到他竟然……”
我明白了。
这是一场迟到了十几年的报复。
周明远,这个被我们当年视为怪胎的生物老师,他没有死。他活了下来,并且记住了我们每一个人。他杀了林晓晓,作为第一个祭品。而下一个目标,会是谁?
是苏晴?还是照片上的那个男生,张浩?
“张浩在哪里?你有他的消息吗?”我急切地问。
苏晴擦了擦眼泪,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毕业后,我们就彻底断了联系。我只知道他好像去了南方,具体在哪里,我也不清楚。”
我走出小学时,天已经完全黑了。风雪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我拿出手机,拨通了老李的电话。
“老李,帮我查一个人。张浩,男,大概三十五岁左右,十年前在南方城市上过大学。尽快把他的地址给我。”
挂了电话,我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雪花落在我的脸上,冰冷刺骨。
我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那个躲在暗处的“周明远”,正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向我们清算旧账。他要用最残忍的手段,把我们一个个送进他所谓的“地狱”。
而我,作为当年事件的旁观者,或者说,作为苏晴的旧情人,我无法置身事外。
我必须在下一个“新娘”出现之前,找到他。
否则,苏晴,或者张浩,就会成为下一个躺在雪地里的祭品。
我握紧了拳头,感受着掌心冰冷的雪粒。
这一次,我不能再有任何失误。
三
老李的效率很高。第二天一早,他就把张浩的消息传给了我。
“人在云南,一个叫‘雨崩’的村寨里,做徒步向导。”老李把一张打印出来的照片递给我,“这是他去年在朋友圈发的照片,你看一眼。”
照片上的张浩,皮肤黝黑,脸上带着高原阳光的印记,笑得憨厚朴实。他身边是连绵的雪山和经幡,看起来与世无争。
“我联系了当地警方,他们说张浩昨天还带了一队游客进山,今天早上刚回来。”老李说,“我跟他们说了情况,让他们派人去保护张浩。”
“不够。”我摇了摇头,“那个周明远,既然能在这里动手,就一定也能在云南动手。他既然开始了,就不会停。他要的,是把我们所有人都聚在一起,然后……”
我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那怎么办?”老李急了,“我们总不能飞过去吧?这边的案子还……”
“这边的案子,你盯着。”我拿起外套,往门外走,“我去云南。”
“你去?陈哥,你行吗?”老李不放心。
“我必须去。”我回头看了他一眼,“如果我不去,张浩必死无疑。这是我的直觉。”
我买了最近一班飞往昆明的机票,然后转乘大巴,一路颠簸到了德钦,最后换乘当地的小面包车,才在深夜抵达了雨崩村。
这是一个与世隔绝的村落,坐落在雪山深处。夜晚的寒风呼啸着穿过山谷,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声音。
我找到了张浩住的客栈。一个藏族大妈接待了我。
“张浩?他今天带客人去冰湖了,还没回来。”大妈用生涩的汉语说,“这么晚了,山路不好走,你明天再来吧。”
我的心猛地一沉。
“他带了多少人?”
“三个,都是城里来的年轻人。”
我掏出手机,给张浩打电话。关机。
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我。
我顾不上休息,向大妈问了去冰湖的路,便一头扎进了漆黑的夜色里。
山路崎岖难行,脚下是厚厚的积雪和碎石。我打着手电,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上走。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生疼。
我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在远处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点微弱的光亮。
我加快脚步跑过去,眼前的景象,让我瞬间如坠冰窟。
那是一片小小的雪坡。雪地上,躺着三具尸体。是那三个游客。他们的死状,和林晓晓一模一样。胸口被剖开,用枯树枝撑着,胸腔正中央,都放着一朵娇艳的“地狱新娘”。
而张浩,就坐在他们旁边的一块石头上。
他低着头,手里拿着一朵同样的玫瑰,正在轻轻地抚摸着花瓣。他的脸上,带着一种诡异的、满足的微笑。
听到我的脚步声,他缓缓抬起头。
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你来了。”他笑着说,声音平静得可怕,“我等你很久了。”
我握紧了手里的警棍,警惕地看着他。“张浩,你疯了?”
“疯了?”他笑了,笑声在山谷里回荡,“不,我没有疯。我只是在完成一个仪式。一个周老师教给我们的仪式。”
“周明远在哪里?”我厉声喝问。
“周老师?”张浩的笑容更加诡异了,“周老师就是我啊,陈默。你难道没看出来吗?”
我愣住了。
“不可能!周明远是我们的老师,他比我们大二十多岁!”
“年龄,只是一个数字而已。”张浩站起身,向我走来,“我从小就崇拜周老师。他的理念,他的实验,他的疯狂……我都懂。我大学学了生物,研究生学了医学。我用了十年的时间,才终于培育出了‘地狱新娘’。我用了五年的时间,才终于找到了你们。”
他指着地上的尸体,“她们只是路人,无辜的祭品。但只有用鲜血,才能唤醒沉睡的记忆。只有用死亡,才能完成最终的救赎。”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怒吼道。
“我想干什么?”张浩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刻骨的仇恨,“你们都忘了,是吗?你们都忘了当年是怎么背叛周老师的!你们举报他,害得他身败名裂,害得他被学校开除,害得他无家可归!他最后是跳崖自杀的!你们知道吗?他在悬崖边,给我打过电话!他说,‘张浩,老师没做错,是这个世界错了。你要替老师活下去,替老师完成他的梦想’。”
“所以,你就杀了林晓晓?杀了这三个无辜的人?”
“他们不无辜!”张浩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他们都是当年的参与者!林晓晓是第一个提议举报的人!这三个游客,是她现在的同事!我查了很久,才找到他们的!”
我这才明白,张浩的疯狂,远比我想象的要深。
“苏晴呢?”我问,“你下一个目标,是她吗?”
提到苏晴,张浩的眼神变得柔和了一些。“苏晴……她是不一样的。她是最纯洁的。她是周老师心中最完美的‘地狱新娘’。我要把她留到最后。”
“你休想!”我握紧警棍,向他冲了过去。
张浩没有躲。他只是站在原地,微笑着看着我。
“陈默,你是个好人。”他说,“你当年没有参与举报,你只是个旁观者。所以,我不杀你。但我不会让你阻止我。”
就在我的警棍要打到他的瞬间,他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手术刀,猛地刺向自己的胸口。
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服。
他笑着,缓缓倒下。
“来不及了……”他看着我,眼神逐渐涣散,“她……已经收到了我的……礼物……”
他的手垂了下去,眼睛还睁着,脸上依旧带着那抹诡异的微笑。
我冲过去,探他的鼻息。他已经死了。
我瘫坐在雪地里,看着满地的尸体,和那几朵在寒风中摇曳的“地狱新娘”。
手机突然响了。是老李。
“陈哥!出事了!苏晴……苏晴她……”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
“她怎么了?”
“她……她在宿舍里,收到了一个包裹。里面……是一套红色的嫁衣,和一朵……一朵‘地狱新娘’!”
我猛地站起身,对着电话大吼:“保护她!老李,你给我死死地守住她!我马上回来!”
挂了电话,我看着漆黑的夜空,看着满天的风雪。
我知道,我必须马上回去。
张浩虽然死了,但他的疯狂,已经种下了恶果。
苏晴,这个我曾经深爱,如今又卷入漩涡中心的女人,正面临着最致命的威胁。
而那个真正的“周明远”,是否真的已经死去?
或者,他还有同伙?
我深吸一口气,转身往山下跑去。
风雪中,我仿佛又看到了高中时的那个生物老师,周明远。他站在讲台上,手里拿着一朵娇艳的玫瑰,微笑着对我们说:
“同学们,你们看,生命是多么脆弱,又是多么美丽啊。”
剧情推演
陈默已经识破了张浩的伪装,但苏晴的处境依然岌岌可危。摆在你面前的,是三个截然不同的走向:
1. 【宿命的重逢】:陈默火速赶回阿勒泰,却发现苏晴已经穿上那套诡异的嫁衣,准备去赴一场“死亡的约会”。她似乎对当年的真相有所隐瞒,甚至可能与“周明远”有着不为人知的联系。
2. 【真正的幕后】:张浩的死只是一个障眼法。真正的周明远其实一直潜伏在小镇,甚至就在警局内部。陈默在回程的途中,会遭遇精心设计的“意外”,让他永远无法回到苏晴身边。
3. 【致命的嫁祸】:苏晴在极度恐惧下精神崩溃,竟然主动找到了陈默,手里还拿着那把沾有张浩鲜血的手术刀。她哭着说:“我什么都没做,是它……是那朵花让我这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