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二十三年冬,今岁雪盛,寒色愈凛。
凛风席卷着整座皇城,绒絮般的细雪被朔风扯着,在空中打着旋儿扑落,洋洋洒洒覆了朱瓦,埋了青砖。
不过半刻,八角廊亭间的间隙里便积起一层厚雪,连砖纹的沟壑都填得平整,只余下一片匀净的雪白。
慎刑司。
鞭子抽在皮肉上的裂响回荡在牢内,被抽打的人趴在湿臭阴冷的地面止不住的颤栗。
囗中断断续续的溢出来些气声,头发散乱身上鞭痕交错,鲜血洇湿了囚服。
“招了吗?”
“还没呢,这人骨头硬得很。”
施刑的鞭子都是特制,慎刑司的鞭子与其他审讯司的不同,鞭子通体都是细小的倒钩,施刑的时候会连肉带皮的扯下来。再配以蚀骨水。一般人是忍受不住的。
“加把劲!这可是督主亲自点名要的人,要是撬不开他的嘴,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执鞭的衙役啐了口唾沫,手腕猛地一扬,又一鞭狠狠抽下去,倒钩擦过皮肉的声响更显瘆人。
另一个衙役也凑过来,压低了声音:“听说督主今儿就在皇城里头,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过来查问,你我可得上点心,别掉了脑袋。”
话音刚落,牢外突然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那声音踩在厚雪上,却像是碾在众人的心尖上,轻得诡异,又沉得让人喘不过气。
牢内的衙役瞬间噤声,连挥鞭的手都僵在半空,齐刷刷地朝牢门望去。
朱漆牢门被人从外推开,风雪卷着一道修长的身影落进来。
来人身着玄色暗纹锦袍,领口与袖口滚着一圈银狐绒,袍角绣着缠枝莲纹,金线在昏暗中若隐若现,腰间系着羊脂玉扣的玉带,坠着一枚巴掌大的鎏金护心镜,镜上刻着衔珠的玄鸟,是东厂掌印督主独有的徽记。
他乌发用一枚墨玉发冠束起,面容白皙,唇色却淡如薄纸,狭长的凤眸微垂时,眼尾的红痣似淬了寒雪,抬眼的瞬间,那目光冷得像牢外的凛风,扫过牢内众人,竟让满室的血腥气都似被冻住了一般。
牢里的人瞥见那道玄色身影,膝盖一软,“噗通”一声全跪了,脑袋埋得死死的,连大气都不敢喘,只挤出一句发颤的:“督主。”
满室死寂,只有漏风的牢门缝隙里,钻进来的雪粒子簌簌打在冰冷的石墙上。谢焉的脚步不疾不徐,玄狐绒领上沾的雪沫子,随着他迈步轻轻往下掉,落在潮湿的青砖上,悄无声息。
谁心里都门儿清,这大胤早就不是皇帝说了算了。老皇帝一头扎进炼丹求仙的事里,朝堂大小事务一概不管,批红拟旨的权柄,早落到了谢焉手里。他是东厂掌印,是百官口中的九千岁,文武百官的前程起落,全凭他一句话;宫里那几位皇子,为了储位斗得你死我活,背地里都争着给谢焉递帖子,没一个敢得罪他。
偏那深居内廷的皇帝还沾沾自喜,觉得谢焉是他亲手调教出来的忠仆,权柄还牢牢攥在自己掌心。却不知满朝文武上朝议事,先看的是谢焉的神色,再琢磨着开口说话。
谢焉在受刑人身前站定,玄色锦袍的袍角擦过地上的血痕,他垂着眼,苍白的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腰间的羊脂玉扣,声音淡得没什么起伏:“还没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