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弦之伤

#第三章：《断弦之伤》

秋意渐深，银杏叶由金黄转为枯褐，校园小径上铺满了一层萧瑟的落叶。距离舒曼作品音乐会仅剩七天，琴房里的空气却骤然凝重，仿佛被无形的弦绷紧到了极致。

深夜，琴房依旧亮着灯。

吴彧泽正反复练习《梦幻曲》中那段高难度的双音对位。她的手指在琴弦上飞速滑动，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指尖因长时间摩擦而泛红发烫。为了弥补之前的失误，她已连续加练了三个晚上，几乎将整首曲子拆解成一个个音符，逐帧打磨。

“再来一遍。”她对自己说，眼神倔强。

赵柯淳坐在钢琴旁，默默注视着她。他本该在今晚结束练习，但见她迟迟未归，便留了下来。他看得出她太拼了——那是一种近乎自虐的执着，像是要把所有不安都压进琴弓之下。

“吴彧泽，”他终于开口，“该休息了。你手指已经红肿。”

“没事的，”她勉强一笑，手指却未停，“这段还不稳，我怕演出时出问题……我不想拖你后腿。”

赵柯淳眉头微蹙。他知道，她口中的“拖后腿”，其实是对他曾经那些冷言冷语的耿耿于怀。可他早已不再那样想——他们早已不是谁拖累谁的关系，而是彼此支撑的合奏者。

“你不是拖累。”他站起身，语气坚定，“我们是搭档。”

吴彧泽动作一滞，琴弓微微颤抖。她想说什么，却终究没开口，只是重新拉起前奏，试图用音乐掩盖情绪的波动。

然而，就在转入那段双音对位的瞬间——

“啪！”

一声清脆的断裂声骤然响起。

吴彧泽的手指猛地一抽，琴弓脱手落地。她闷哼一声，左手紧紧攥住右手食指，脸色瞬间惨白。

“怎么了？！”赵柯淳冲上前，一把扶住她摇晃的身体。

吴彧泽咬着唇，额上冷汗涔涔，声音颤抖：“弦……断了……手指……好疼……”

赵柯淳迅速拉开她的手，只见她右手食指指尖一道深红的划痕，正缓缓渗出血珠——是断掉的琴弦划伤的。更糟的是，她整根手指已经肿胀发紫，指节微微变形。

“你拉伤了肌腱！”他声音陡然收紧，语气里是前所未有的焦急，“这不只是割伤，你过度使用手指，已经造成拉伤！”

“不可能……”吴彧泽摇头，眼眶泛红，“我还能练……我不能停……演出怎么办……”

“演出？”赵柯淳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压抑的怒意，“如果手指废了，你一辈子都别想拉琴！”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砸在吴彧泽心上。她终于支撑不住，靠着墙滑坐在地，泪水无声滑落。

“我……我只是想做好……我不想再被说不行……”她哽咽着，“我怕……怕你失望……”

赵柯淳看着她颤抖的肩膀，心中那股焦躁忽然化作深深的疼惜。他蹲下身，轻轻握住她受伤的手，动作轻柔得仿佛怕碰碎一件易碎的珍宝。

“我从来没有失望。”他声音低缓，却字字清晰，“从你第一次在琴房里拉出那句‘欢快的忧伤’开始，我就知道，你是我等了好久的合奏者。”

他抬头，目光灼灼：“不是因为你技巧完美，而是因为你敢用琴声说真话。现在，你却要用伤害自己，去换取一个‘完美’的假象？”

吴彧泽怔住，泪水止不住地流。

赵柯淳从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急救包——那是他最近养成的习惯，就为防她练琴太狠出事。他小心翼翼地为她清理伤口，包扎，动作细致得像在修复一件珍贵的乐器。

“明天起，停练三天。”他语气不容置疑，“医生检查前，不准碰琴。”

“可是演出……”

“没有可是。”他打断她，声音冷了几分，却掩不住担忧，“如果你不能用健康的手拉琴，那这场演出，我宁愿取消。”

吴彧泽望着他，忽然发现，这个一向冷静自持的学长，眼底竟布满血丝，下颌线紧绷，连指尖都在微微发抖——他比她更焦虑，更自责。

“你……也怕吗？”她轻声问。

赵柯淳沉默片刻，终于点头：“怕。怕你受伤，怕我们走不到最后，怕……我好不容易找到的‘温度’，又要被我弄丢了。”

他低头，声音几近呢喃：“吴彧泽，你是我音乐里唯一的光。如果这束光熄了，我的琴声，就真的只剩冰冷的机器声了。”

那一刻，吴彧泽终于明白，他们的羁绊早已超越了合奏伙伴。他们在彼此的音乐里，找到了失落的自己。

第二天清晨，李教授得知情况后，没有责备，只轻轻叹了口气：“音乐不是苦修，是对话。你们太想‘完美’，反而忘了倾听彼此，也忘了倾听自己。”

医生诊断结果：右手食指肌腱轻度拉伤，需静养至少五天，严禁剧烈活动。

“五天……”吴彧泽躺在宿舍床上，望着天花板，声音低落，“我们只剩两天合练时间了。”

赵柯淳坐在她床边，手中拿着乐谱：“够了。”

“够了？”

“嗯。”他翻开谱子，目光坚定，“这五天，你养伤。我来练‘你的部分’。”

吴彧泽一怔：“什么意思？”

“我用钢琴，模拟你的小提琴声部。”他淡淡道，“把你的旋律，融进我的演奏里。等你好了，我们再合，会比以前更默契。”

他顿了顿，声音微沉：“而且……我要让这首《梦幻曲》，变成真正属于‘我们’的曲子。”

从那天起，琴房里每天深夜都传来钢琴声。赵柯淳将小提琴的旋律用钢琴的高音区轻柔奏出，左手则维持原本的伴奏，仿佛在与一个看不见的她对话。

他一遍遍弹奏，调整，甚至在谱子上标注出她习惯的呼吸点、揉弦节奏、换弓时机——那些她曾无意中透露的细节，他全都记在心里。

而吴彧泽在宿舍里，一边冰敷手指，一边听着赵柯淳发来的录音。她闭上眼，仿佛能看见他在琴键上专注的侧脸，听见他琴声里，那越来越清晰的“温度”。

第四天，她终于能轻微活动手指。

第五天，她试着拿起琴弓，虽仍疼痛，却已能拉出简单的音阶。

第六天清晨，她推开琴房的门。

赵柯淳正背对着她弹琴，听见门响，缓缓停下。

他转过身，看见她站在门口，手中握着小提琴，眼中带着倔强与希望。

“我回来了。”她笑着说，声音轻却坚定。

赵柯淳站起身，走向她，伸出手：“欢迎回来，我的合奏者。”

阳光穿过窗户，落在琴键与琴弦之上，像一场久别重逢的仪式。

他们知道，演出仍充满未知，但此刻，他们已不再害怕。

因为真正的音乐，从不是完美的技巧，而是两颗心，在伤痕与坚持中，依然选择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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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预告**：《终章：光与影的协奏曲》——音乐会当晚，聚光灯下，他们将用音乐写下属于彼此的终章。而那首《梦幻曲》，终于不再是练习曲，而成了命运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