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璃是被手机持续的震动吵醒的。
屏幕在昏暗的房间里泛着冷白的光,几条未读短信悬在通知栏,像几道不请自来的裂痕。她皱着眉点开,是几张照片——聊天记录的截图,言辞暧昧又满是恶意,编造着她根本没有印象的所谓“事迹”。发信人匿名,号码是一串乱码。
她盯着屏幕,胸口发闷。这段时间确实不对劲,走在校园里总感觉背后有视线粘着,窃窃私语像潮水般涌来又退去,留下湿冷的寒意。她知道有人议论,却从未真正看清那些话语的獠牙,直到现在。是谁在推波助澜?
她指尖冰凉,敲下回复:「你是?」
对方几乎秒回:「你不想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吗?不想知道是谁做的吗?」
夏璃扯了扯嘴角,敲字的速度快了些:「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难不成你也是其中一员,突然良心发现了?他们是谁,我心中自然有数。比起他们,我更好奇你是谁。」
「想知道吗?」
对话停在这里,像一截突兀的断桥。夏璃盯着那三个字,心里那点猜忌和烦躁拧成了一股绳。她讨厌被蒙在鼓里,更讨厌这种被人拿捏住软肋的感觉。照片上的言论虽假,杀伤力却真。她深吸一口气,还是拦了辆车,朝着短信末尾附上的地址驶去。
地方是家藏在霓虹深处的KTV,白日里显得格外冷清。二楼,308。她推开厚重的隔音门,里面没开灯,只有屏幕待机的幽蓝光影微微闪烁,勾勒出沙发上一个人的轮廓。
那人一身黑,几乎融进阴影里,只有手中一枚金属打火机,“咔哒、咔哒”地开合,燃起又熄灭一小簇橘红的火苗。
“来了,请坐。”声音传来,有点低,有点熟。
夏璃没动,抬手“啪”地按亮了墙上的主灯。刺目的白光瞬间炸开,她眯了下眼,再睁开时,看清了那张脸。
心脏猛地一沉,随即被一股无名火取代。
“不是,怎么是你?”她声音绷紧。
沈砚半瘫在沙发里,被灯光晃得微微蹙眉,随即又舒展成一个惯常的、漫不经心的笑。“是我很意外吗?”
“有意思吗?你有病吧!”夏璃觉得自己像个傻子,被耍得团团转,转身就想走。
“你是不是一直对我有什么误会?”沈砚坐直了些,那点玩世不恭淡下去,“从前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难道不是吗,沈大公子?”夏璃回头,眼神讥诮,“谁人不知你换女朋友如换衣,‘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啊。怎么,现在又想拿我寻开心,还是觉得我也能成为你战绩表上的一笔?”
“那些照片,”沈砚没接她的嘲讽,目光定定地看着她,“我都知道是假的。你绝对不是那上面说的人。可你为什么看我,就总带着‘花花公子’的偏见,不肯信我一次?”
“偏见?难道不是事实?你敢说这背后的推手里,没你一份?”夏璃步步紧逼,话语像刀子。
沈砚忽然低笑了一声,肩膀微微抖动。“看来夏妹妹对我的误解,还是大了点。”
“谁你妹啊?乱认什么亲戚!”夏璃彻底没了耐心,伸手去拉门。纹丝不动。锁死了。
她动作一顿,周身的气息瞬间冷了下来,慢慢转过身。灯光下,她的脸苍白,眼神却锐利得像冰锥,直直刺向沈砚:“这是要干嘛?打算囚禁?”
沈砚看出她是真动了怒,那层玩世不恭的壳终于裂开一道缝。“我只是想解开我们之间的误会。就不能坐下来,好好聊一次吗?”
“我和你有什么好聊的?”夏璃背靠着门,双臂环抱,是防御的姿态,“你不是很了解我吗?还不清楚我什么性格?离我远点,就是最好的帮忙。”
“夏璃!”沈砚的声音忽然拔高,带着一丝压抑的低吼,“难道你就允许他们一直这样说你?!那些脏水,你就打算自己硬扛着,一声不吭?!”
“无论怎样也用不着你管!”旧日被背叛的火辣似乎又燎上脸颊,她的声音比他更冷。
沈砚猛地起身,几步跨过来,双手不由分说地按住她的肩膀,将她带到沙发边坐下。距离很近,夏璃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你总是这样,”他声音沉了下来,那股慵懒劲儿没了,只剩下一种复杂的认真,“怕麻烦别人,不想把任何人扯进浑水,也从不接受别人的好。所有事都自己吞,藏在心里。夏璃,有时候接受帮助不是软弱。”
“你在这儿装什么好人?”她偏过头,抗拒他的靠近和视线。
“为什么就是不肯信我一次?”他松开手,向后靠了靠,拉开一点距离,像是怕真的吓跑她,“那些散布谣言的人,我能帮你把证据揪出来,一个不落。”
“证据?”夏璃扯了扯嘴角,“怕不是正好合了某人的心意,更方便控制局面吧?”
沈砚看着她戒备又锋利的侧脸,沉默了几秒。KTV包厢里死寂一片,只有机器低微的运转声。忽然,他向前倾身,那张俊美又时常带着轻佻笑意的脸,凑到她眼前,近得能看清彼此睫毛的颤动。
“这样,”他开口,语调拖长,带着点赌注般的试探,“不如我们合作一把。我帮你收集证据,搞定那些阴沟里的老鼠。你呢——”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的弧度微妙,眼神却深了几分。
“和我谈恋爱,怎么样?”
“滚!”夏璃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推开他,站起来,“沈砚你是不是真的有病?!”
“考虑一下嘛。”他没恼,反而眨了眨眼,那双常含着戏谑的桃花眼里,竟透出点近乎“真诚”的狗狗眼意味,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你第二人格出来了?”夏璃被他这突变的态度激起一身鸡皮疙瘩,“人设崩得太厉害了吧,沈少爷?”
“咳,”沈砚握拳抵唇,清了清嗓子,那点刻意装出的无辜收了起来,但语气依旧放得轻缓,“买卖不成仁义在。这条件对你挺划算的,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哦。”他仰头看她,光影在他脸上切割出明暗,那眼神深处,玩味底下,似乎真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一闪而过。
“嗯,”夏璃抱起手臂,自上而下地打量他,嫌弃得毫不掩饰,“和你谈恋爱?感觉像终身留个案底。”
“我有那么糟糕吗?”沈砚挑眉,竟真的浮现出一丝类似困惑的表情,“这话说的……”
“你自己不知道?S城第一纨绔的名头,需要我帮你复习一下?”
沈砚看了她几秒,忽然笑了,这次的笑没那么浮,反而有点无奈。他抬手,用遥控器“滴”地一声解了门锁。“行。你先走。考虑好了,”他晃了晃手机,“给我发消息。”
夏璃一秒都没多待,拉开门就快步走了出去。走廊的光线依旧昏暗,她却觉得比刚才那间密不透风的包厢舒畅多了。一直走到KTV外,午后有些刺眼的阳光照下来,她才停下脚步,心脏还在因为刚才那一连串的对抗和出乎意料的“提议”而急促跳动。
烦。乱。还有一丝被强行撬开缝隙的、她不愿深究的动摇。
她掏出手机,指尖划得飞快,拨通闺蜜的电话,声音还带着未褪尽的冷硬和烦躁:
“出来喝酒。”
“咋了你这是?声音不对劲啊。”
“碰上个……自以为是的神经病。”她拦下车,报了常去的酒吧地址,顿了顿,又低声骂了一句,像说给电话那头,也像说给自己听,“……还是个段位挺高的神经病。”
车窗外的城市风景飞速倒退,沈砚最后那个半真半假、掺杂着算计与某种奇异认真的眼神,却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烂人是真烂。
可那一丝真心……又到底有几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