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雾四起,我在无人处爱你。大雾散去,我爱你人尽皆知。雾中路(续)
苏念的指尖还停留在陆承砚掌心的疤痕上,那道蜿蜒的痕迹像是被岁月刻下的密码,她忽然收回手,指尖蜷了蜷,仿佛触到了不该碰的滚烫。雨还在敲打着车窗,玻璃上的水雾晕开了霓虹,将陆承砚的侧脸揉成一片模糊的光影,他下颌线的弧度依旧锋利,只是眼底的沉郁比初见时淡了些,却也更难捉摸。
“当年你走后,我去了雾中路尽头的老槐树那里。”陆承砚忽然开口,声音被雨声裹着,低哑得像是磨砂纸擦过木质桌面,“你说过,那棵树见证了镇上所有人的心事,可我站在那里,只闻到了槐花香里的潮湿,什么都听不见。”
苏念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什么东西拽着往下坠。她记得那棵老槐树,枝繁叶茂,夏天会开满细碎的白花,风一吹,整条街都是甜腻的香气。十七岁的她曾拉着陆承砚的手躲在树下,说要把秘密埋进树根里,可后来她走得仓促,连一句告别都没留下,那些没说出口的话,终究成了被雨水泡烂的遗憾。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她轻声说,目光落在窗外飞速倒退的路灯上,那些光斑连成线,像是她这些年颠沛流离的轨迹,“雾中路的一切,我都以为早就被时间冲走了。”
“冲不走的。”陆承砚转过脸,视线牢牢锁住她,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映着她的影子,“就像这雨,年年都会下,就像我,年年都会去老槐树下站一会儿。”
苏念别开眼,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她怕自己会忍不住问出那句藏了多年的话——当年她不告而别,他有没有恨过她?可她问不出口,就像当年她不敢告诉他,她离开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因为母亲病重,家里欠下巨额债务,她不得不跟着远嫁的姐姐去南方打工,连手机都被债主收走,断了所有联系。
车子驶过雾中路的拐角,老槐树的影子猝不及防地撞进视野,苏念的呼吸一顿。树底下站着一个撑着油纸伞的老人,是镇上开杂货铺的张奶奶,她似乎认出了这辆车,朝这边挥了挥手。陆承砚放慢车速,降下车窗,雨声瞬间涌了进来。
“小陆啊,这姑娘是……”张奶奶的声音带着岁月的沙哑,目光在苏念脸上打了个转,忽然笑了,“是念念吧?长这么大了,我还记得你小时候总揪着小陆的衣角跑呢。”
苏念的脸颊发烫,勉强扯出一个笑。陆承砚应了一声,问张奶奶这么晚还在外面做什么,张奶奶叹着气说:“给老伴买瓶烧酒,他念叨着当年你和念念总来我店里偷摸买糖吃,非要喝点酒回忆回忆。”
偷摸买糖吃……苏念的记忆忽然翻涌上来。十七岁的陆承砚总是把零花钱攒起来,带她去杂货铺买橘子味的硬糖,她吃得满嘴甜,他就靠在门框上看着她笑,眼神温柔得能掐出水来。那些画面明明已经泛黄,此刻却清晰得像是昨天发生的事。
车子重新启动,张奶奶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雨幕里。车厢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雨刷器规律地摆动着,刮出一片片模糊的视野。
“你这些年,过得好吗?”陆承砚终于问出了这句话,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易碎的东西。
苏念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好与不好,该怎么说呢?她打过好几份工,端过盘子,做过收银员,甚至在工厂的流水线上熬了三年,被生活磨平了棱角,却始终忘不了雾中路的槐花香,忘不了那个站在槐树下的少年。
“我结婚了,又离婚了。”她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嫁了个南方人,他对我挺好,可我总觉得心里缺了一块,后来才发现,缺的那一块,留在了雾中路。”
陆承砚的手猛地攥紧了方向盘,指节泛白。他没说话,只是把车速又放慢了些,像是在给她时间,也给自己时间消化这个消息。
“那你呢?”苏念反问,目光终于敢对上他的,“这些年,你身边有没有别人?”
陆承砚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落在她的唇上,又迅速移开,像是被烫到一样。“没有。”他说,一字一顿,清晰无比,“除了你,我没想过别人。”
苏念的心跳骤然失控,像是擂鼓一样撞着胸腔。她别过脸,看着窗外的雨丝,忽然觉得眼眶发热。这些年的委屈、思念、遗憾,全都在这一刻涌了上来,她怕自己会哭,连忙抬手擦了擦眼角,却被陆承砚握住了手腕。
他的掌心温热,带着熟悉的力道,像是要把这些年的空白都填满。“念念,”他的声音很近,就在她耳边,“别走了,好不好?”
雨还在下,雾中路的灯光朦胧,老槐树的香气透过半开的车窗飘进来,甜腻得让人晕眩。苏念看着陆承砚眼中的恳切,看着他掌心那道因为当年救她而留下的疤痕,终于点了点头,泪水还是忍不住落了下来,砸在他的手背上,滚烫滚烫。
“好。”她说,声音带着哭腔,却无比坚定,“我不走了。”
陆承砚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被点燃的星辰。他松开方向盘,把她拥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里。雨声、车声、远处的狗吠声,都成了背景音,此刻的雾中路,只有他们相拥的温度,和槐花香里终于说出口的“不走了”。
车子停在老槐树下,雨渐渐小了,月亮从云层里探出头,洒下清辉。陆承砚牵着苏念的手走进雾中路的巷子里,脚下的青石板路被雨水打湿,泛着微光,就像他们十七岁那年走过的无数个夜晚。
“你看,”陆承砚指着巷子尽头的一栋老房子,“我把它买下来了,按照你当年说的样子装修的,有朝南的窗户,有种满月季的院子,还有……”他顿了顿,笑着看向她,“还有一棵小槐树,是老槐树的树苗。”
苏念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栋房子的窗户里亮着暖黄的灯,院子里的月季开得正好,小槐树的枝叶在月光下轻轻摇晃。她忽然明白,陆承砚这些年守着的不是雾中路,而是她,是他们未完待续的青春。
“陆承砚,”她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眼里含着笑,也含着泪,“当年我埋在老槐树根下的秘密,你想知道吗?”
陆承砚俯身,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呼吸交缠,声音温柔得能融化冰雪:“你说,我听着。”
“我说,”苏念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一字一顿,“我喜欢你,从十七岁到现在,从未变过。”
陆承砚的眼眸骤亮,他低头吻住她,唇齿间是槐花香的甜,是雨水的清,更是迟到了多年的深情。雾中路的夜,终于不再潮湿,那些被岁月尘封的心事,终于在月光下,开出了最美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