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彻底停了,南山的晨雾被风卷着散开,露出漫山遍野的苍翠。阳光落在木屋的窗棂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药香还在房间里萦绕,苏织服下护心丹后,胸口那股憋闷的滞涩感稍稍褪去,只是腕间缚日绳的红痕依旧隐隐发烫
她起身披了件外衣,走到院子里,刚站定,就听见山下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瘸爹坐在门槛上,正用一块粗布擦拭着那根磨得发亮的木杖,听见声响,抬头看了她一眼
瘸爹猎人工会那边怕是闹起来了
苏织的心微微一沉。昨夜那截再生骨被封在工会暗匣里的事,知道的人不多,能闹出动静,多半是出了变故。她刚想开口,就见刑深快步从山道上走来,黑色劲装的衣角沾着些草屑,神色比来时凝重了几分
刑深再生骨出问题了
刑深的声音压得很低,目光扫过院子里的两人
刑深暗匣的锁被人动过,里面的再生骨碎了一块,剩下的部分……正在自己往外渗黑血
瘸爹渗黑血?
瘸爹猛地站起身,木杖在地上重重一顿
瘸爹地枭的骨头,寻常刀剑都劈不开,怎么会碎?
刑深是被人用特殊的手法撬的锁,暗匣内壁留着蚀骨粉的痕迹
刑深皱着眉
刑深聂九罗已经让人把再生骨封进了万宝楼的冰窖,想暂时压住它的戾气,不过她让我来问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苏织没有犹豫。织家世代与南山的精怪打交道,对地枭的习性远比旁人清楚。她转身进屋拿了缚日绳,缠在腕间,红痕被布条遮住,只留下一点温热的触感
苏织我跟你走
两人沿着山道往下走,沿途能看到不少猎户往猎人工会的方向赶,议论声断断续续飘进耳朵里
听说了吗?工会那截地枭骨头出事了,黑血溅到地上,草都枯了!
那东西邪性得很,我早说该烧了!
烧?林喜柔昨天还派人来说,想把骨头借走研究呢,怕是她的人干的吧?
苏织的脚步顿了顿。林喜柔的名字,像一根刺,扎在南山所有人的心头。她是三年前突然来的南山,带着大把的银钱,开了商行,资助了不少猎户,可没人知道她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只知道她对南山的精怪骨头格外感兴趣
猎人工会建在山脚下的平地上,是一座高大的木楼,此刻楼前已经围了不少人,聂九罗站在门口维持秩序,看到苏织和刑深过来,连忙拨开人群迎上去。她穿着一身短打,腰间别着两把短刀,脸上没什么表情
聂九罗你可算来了,吕现正在冰窖里看着,那骨头邪门得很,渗出来的黑血,连冰都能腐蚀
苏织跟着她往里走,穿过喧闹的大堂,来到后院的冰窖。冰窖的门是厚重的木门,刚推开一条缝,一股寒气就扑面而来,混着淡淡的腥气。吕现正蹲在冰窖中央,面前摆着一个半人高的铁匣,匣口处,正有黑色的液体缓缓渗出,落在冰面上,发出“滋滋”的轻响,融化出一个个小坑
听到脚步声,吕现抬起头,眉眼间带着几分疲惫
吕现来了。这再生骨的戾气比我预想的重,蚀骨粉破坏了它的肌理,导致里面的煞气外泄,再这样下去,整个冰窖都要被腐蚀穿
苏织走到铁匣前,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一下铁匣的边缘,一股阴冷的气息顺着指尖窜上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掀开铁匣的盖子,里面的再生骨呈暗黄色,原本光滑的骨面上,裂开了一道指宽的缝隙,黑血正从缝隙里源源不断地渗出来,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气
苏织这不是普通的煞气
苏织的声音有些沉
苏织地枭的骨头本身带着戾气,但不会这么阴毒,是有人在骨头里加了别的东西
吕现是淬了尸毒
吕现接口道,他从药箱里取出一根银针,沾了一点黑血,银针瞬间变成了黑色
吕现这种尸毒很霸道,沾到皮肉就会溃烂,我怀疑,是林喜柔的人干的
这话一出,聂九罗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聂九罗果然是她!昨天她派来的人,我就觉得不对劲,眼神贼兮兮的,盯着暗匣看了半天
刑深站在一旁,眉头紧锁
刑深她这么做,目的是什么?
苏织无非是想逼我们交出再生骨
苏织缓缓站起身,目光落在那截再生骨上
苏织她知道,这骨头留在工会,迟早会被毁掉,所以故意用尸毒污染它,让它变成一个烫手山芋,到时候,我们只能求着她接手
吕现叹了口气
吕现尸毒已经渗入骨头深处,我用了几种解毒的草药,都没什么效果,除非……
他话没说完,就被苏织打断了
苏织除非用缚日绳锁住它,逼出里面的尸毒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苏织的腕间。缚日绳是织家的宝物,能锁魂缚煞,可动用一次,就要耗损大量的血气,苏织昨夜刚用过一次,此刻脸色还带着苍白,若是再强行催动,后果不堪设想
刑深不行
刑深第一个开口反对
刑深你的身体还没恢复,不能再动用缚日绳
苏织那你有别的办法吗?
苏织看着他,眼神平静
苏织这截再生骨一旦腐蚀穿冰窖,尸毒就会扩散到南山的水源里,到时候,整个南山的人都要遭殃
聂九罗和吕现都沉默了。他们都知道苏织说的是实话,可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又实在不忍心
瘸爹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冰窖门口,手里的木杖拄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他看着苏织,眼神里带着心疼,却也带着一丝决绝
瘸爹织家的人,生来就是守护南山的。去吧,爹在这里守着你
苏织点了点头,伸手解开腕间的布条,露出那道鲜红的印记。她深吸一口气,指尖握住缚日绳的一端,低声念起织家的口诀
随着口诀声响起,缚日绳瞬间迸发出耀眼的红光,像一条燃烧的红蛇,缠绕上那截再生骨。红光照亮了整个冰窖,与骨头上渗出的黑血碰撞在一起,发出“滋滋”的声响,一股浓烈的腥气弥漫开来
苏织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身体微微颤抖着。缚日绳的反噬远比她想象的要强烈,血气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抽走,四肢百骸都透着刺骨的寒意
吕现连忙上前,从药箱里取出护心丹,塞进她的嘴里
吕现撑住,尸毒快被逼出来了!
苏织咬着牙,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加大了口诀的力度。红光越来越盛,再生骨上的缝隙开始收缩,黑血渗出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终于彻底止住了
当最后一丝黑血被缚日绳逼出,化作一缕黑烟消散在空气中时,苏织再也撑不住,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在她失去意识前,她听见刑深急促的呼喊声,还有瘸爹沉重的叹息声。她想,这下,怕是又要躺上好几天了
可她不后悔
这里是南山,是她的家
只要能护住南山,耗损些血气,又算得了什么呢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猎人工会的客房里,窗外的阳光正好,暖洋洋地照在身上。刑深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块湿布,正想帮她擦拭额头的汗珠
看到她睁开眼睛,刑深的眼神亮了亮
刑深你醒了?
苏织点了点头,刚想说话,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聂九罗和吕现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药汤
聂九罗吕现熬的补气血的药,快趁热喝了
聂九罗将药碗递到她手里,语气难得柔和了几分
聂九罗再生骨的尸毒已经清干净了,我们把它封进了特制的铜匣里,这下,林喜柔再也打不了它的主意了
苏织小口啜着药汤,苦涩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心里却暖暖的。她看向窗外,阳光正好,南山的草木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一派安宁祥和
只是她知道,这份安宁,只是暂时的
林喜柔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怕是还有更多的风浪,在等着他们
多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