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贵阳

贵阳的雨是缠人的，淅淅沥沥敲在出租车窗上，把窗外的青山晕成了淡墨画。孙嘉彧抱着弟弟孙嘉鑫的书包，看着爸爸孙万诚费力地把最后一个行李箱搬下车，箱轮碾过小区门口的石板路，发出咕噜噜的声响，像在给这个陌生的城市打招呼。

孙万成（孙嘉彧父亲）到啦，这就是咱们未来的家。

孙万诚抹了把额头的汗，他的后背也被汗水浸出了深色印子。租房是夫妻俩提前租好的，在一个半山腰的小区里，爬两层台阶就能看见远处的群山。打开门时，客厅地板还留着前租客没擦干净的痕迹，阳台晾衣绳上挂着几根脱落的塑料卡扣，空气里飘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北京家里干燥的味道完全不同。

孙嘉鑫（孙嘉彧弟弟）我要选那个带飘窗的房间！

孙嘉鑫丢下自己的奥特曼玩偶，光着脚就往卧室跑，拖鞋在地板上啪嗒啪嗒响。孙嘉彧跟在后面，看见飘窗上积着一层薄灰，窗外正对着一棵老樟树，枝叶繁茂得能伸进窗沿。她没说话，只是默默把自己的书包放在墙角，转身去帮妈妈擦桌子——张思雅刚把行李箱里的锅碗瓢盆拿出来，指尖沾了不少灰尘，却笑得眼睛弯起来。

张思雅（孙嘉彧母亲）等擦干净了，晚上给你们做酸汤鱼，昨天在菜场看见新鲜的稻花鱼了。

接下来的两天，一家人都在跟“陌生”较劲。孙万诚负责修东西，阳台的晾衣绳断了，他踩着凳子重新钉；厨房的水龙头漏水，他蹲在地上拆了又装，手上沾了满是锈迹的水渍。孙嘉彧则帮着整理房间，把自己的书本按科目分类放进书柜，小升初的资料单独放在一个蓝色文件夹里，压在书桌最显眼的位置。偶尔她会停下来，看着书桌上刘果宁送的运动会奖章——照片里两人穿着红色运动服，举着跳高比赛冠军的奖杯，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奖章边缘的镀金已经有些磨损，却被她用软布擦得发亮。

孙嘉鑫最不适应，第一天晚上就哭着要找刘果宝，说想念两人一起在小区里追着跑的日子。张思雅坐在床边，给弟弟讲云贵山区的故事，说等周末带他去看喀斯特地貌的山洞，里面有会发光的石头。孙嘉彧靠在门框上听着，看见妈妈眼底藏着一丝愧疚——她知道妈妈这次能在家待的时间不长，地质队的通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到。

第三天早上，孙万诚拿着公文包要出门，说是小区附近的图书馆在招管理员，想去试试。他走的时候特意换上了之前在北京上班穿的衬衫，领口熨得平平整整，只是袖口磨出的毛边还是藏不住。孙嘉彧坐在书桌前看书，听见妈妈在厨房小声跟爸爸说。

张思雅（孙嘉彧母亲）别太紧张，不行咱们再找。

爸爸笑着应了一声，关门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那天下午，孙万诚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一袋橘子，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孙万成（孙嘉彧父亲）成了！下周一开始上班，主要就是整理图书，登记借阅，比在快递仓库轻松多了。

他把橘子放在茶几上，给每个人剥了一瓣，橘子的酸甜味在客厅里散开。孙嘉鑫蹦着拍手，说以后可以让爸爸带自己去图书馆看漫画书；张思雅看着丈夫，眼眶有点红，伸手帮他把皱了的衬衫领口理平。孙嘉彧咬着橘子，心里也松了口气——她记得爸爸在快递仓库上班时，每天回家都要揉着腰说累，现在终于能有份轻松点的工作了。

第四天，张思雅的电话响了。她接电话时走到了阳台，声音压得很低，但孙嘉彧还是听见了“云南”“地质勘探”“下周出发”几个词。挂了电话，张思雅转身时，脸上已经恢复了笑容，只是眼角的细纹比之前深了些。

张思雅（孙嘉彧母亲）妈妈下周要去云南出差，大概要待一个星期左右。

她摸着孙嘉鑫的头。

张思雅（孙嘉彧母亲）等妈妈回来，带你们去吃云南的过桥米线。

孙嘉鑫噘着嘴，却还是点了点头，他早就习惯了妈妈这样的节奏；孙嘉彧没说话，只是起身去给妈妈倒了杯热水，杯子里放了妈妈喜欢的枸杞。

接下来的两天，张思雅忙着给家里采购生活用品，把冰箱塞满了菜，给孙嘉彧的小升初资料里夹了张便签。

张思雅（孙嘉彧母亲）遇到不懂的题可以问爸爸，也可以视频问妈妈。

孙嘉彧则带着弟弟熟悉小区环境，知道了哪栋楼底下有便利店，哪片空地可以跳绳，还发现小区后门有个卖烤豆腐的小摊，五毛钱一块，外脆里嫩。孙嘉鑫很快就和小区里的几个孩子玩到了一起，每天下午都要出去疯跑一阵，回来时满头大汗，再也不提想家的事了。

第七天早上，张思雅收拾好行李，准备去车站。孙万诚送她到门口，反复叮嘱。

孙万成（孙嘉彧父亲）注意安全，按时吃饭。

孙嘉鑫抱着妈妈的腿，说。

孙嘉鑫（孙嘉彧弟弟）妈妈早点回来。

孙嘉彧帮妈妈把行李箱的拉杆拉出来，看着妈妈的眼睛，认真地说。

孙嘉彧妈妈放心，我会照顾好弟弟，也会好好复习。

张思雅蹲下来，抱了抱姐弟俩，眼眶有点红，却还是笑着说。

张思雅（孙嘉彧母亲）咱们一家人，很快又能团聚了。

妈妈走后，孙嘉彧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书桌前打开蓝色文件夹，开始整理小升初的东西。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樟树的叶子被雨水打湿，绿得发亮。她刚把一张错题整理好，放在文件夹里，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刘果宁”的名字，后面跟着一个视频通话的图标。

孙嘉彧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她赶紧把桌上的奖章往镜头能拍到的地方挪了挪，又理了理自己的马尾辫——这是她来贵阳后第一次跟刘果宁视频，不知道他最近怎么样，有没有想自己。她深吸一口气，指尖轻轻点了一下屏幕，视频里很快出现了刘果宁的脸，背景是他家熟悉的客厅，墙上还贴着两人之前一起贴的篮球海报。

刘果宁孙小或！你终于接了！

刘果宁的声音带着点雀跃，镜头里的他还是留着短发，额前的碎发有点长，遮住了一点眉毛。

刘果宁你们在贵阳住得怎么样？

孙嘉彧看着他熟悉的笑容，之前心里的一点紧张突然就消失了，微微一笑，她指了指窗外。

孙嘉彧挺好的，我们住的地方能看见山，就是老下雨。你看，那棵树就是我窗边的樟树，叶子特别绿。

刘果宁真的？我还没见过贵州的山呢！

刘果宁凑到镜头前，眼睛亮晶晶的。

刘果宁对了，我跟你说，我暑假班上次数学测验，我考了98分，比上次进步了！你呢？贵阳的课本跟咱们北京一样吗？

孙嘉彧拿起桌上的数学书，对着镜头晃了晃。

孙嘉彧还不知道，应该差不多，就是有些例题不一样。我最近在整理错题，准备小升初的东西呢。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桌上的奖章上。

孙嘉彧对了，你送我的奖章，我每天都带着，放在书桌上。

刘果宁真的？我也是！

刘果宁赶紧拿起手边的手办——那是孙嘉彧送他的最珍贵的模型。

刘果宁我把它放在我的书桌上，每天写作业都能看见。对了，嘉彧，周末咱们能不能视频学习啊？我有几道数学题不会，想问问你。

孙嘉彧笑着点头，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下着，樟树的影子在灯光下晃动，手机里刘果宁的声音叽叽喳喳的，像北京夏天的蝉鸣，熟悉又温暖。她突然觉得，在这里，好像也没那么陌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