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航空级密封胶的来源追查，像在迷宫里寻找一条几乎隐形的通路。
薛凝带着检测报告，走访了市内多家科研机构和高校实验室，得到的答案几乎一致：“这种型号的密封胶属于管制物资，有严格的采购和使用记录，私人很难获取。”
“除非……”一位材料学教授看着报告，沉吟道，“有内部人员违规外流，或者……是从某些废弃的科研项目中流出来的。”
“废弃的科研项目？”
“十几年前，市里有个‘深海探测设备研发中心’，专门研究深潜器和水下机器人，这种密封胶是他们的常用材料。后来项目下马，中心解散，设备和物资的处理……据说有点混乱。”
薛凝的心猛地一跳：“这个研发中心的旧址在哪里？”
“好像……就在远航造船厂附近，当时是租了他们的一栋旧厂房。”
又是远航造船厂。
这个名字像一道幽灵般的阴影，反复出现在所有看似不相关的线索里。
（三十二）
远航造船厂的旧厂房区比想象中更大、更破败。那栋曾经属于深海探测研发中心的厂房，孤零零地立在厂区最深处，窗户破碎，墙壁斑驳，大门上挂着一把生锈的大锁。
薛凝和刑侦队的人撬开锁，推门而入。一股浓重的灰尘和霉味扑面而来，呛得人忍不住咳嗽。
厂房内部空旷而杂乱，地上散落着废弃的图纸、生锈的金属零件和一些破碎的玻璃器皿。墙角结着厚厚的蛛网，阳光透过破窗照进来，在地上投下光柱，无数尘埃在光柱中飞舞。
“分头搜查，注意寻找任何与密封胶相关的痕迹。”薛凝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拨开一堆杂物。
她的目光被墙上一块模糊的印记吸引。那是一块比周围墙面颜色略浅的区域，形状不规则，像是曾经挂过什么东西，后来被取走了。她用手摸了摸墙面，触感光滑，似乎被某种溶剂清理过。
“这里有发现！”另一边的警员喊道。
薛凝走过去，只见在一个废弃的工具箱底层，放着一个不起眼的小瓶子，瓶身标签已经模糊，但里面残留的少量透明胶状物质，在阳光下折射出特殊的光泽。
“取样，检测成分。”薛凝的声音有些发紧。
初步检测结果很快出来了——瓶子里的残留物，正是那种罕见的航空级密封胶。
更令人心惊的是，在工具箱的缝隙里，技术人员还发现了几根头发，DNA检测显示，与林晓案中那把开山刀上的未知DNA，完全吻合！
这里，就是凶手曾经活动过的地方！
（三十三）
凶手的轮廓，在这一刻终于变得清晰了一些。
他熟悉远航造船厂，熟悉深海探测研发中心的遗留物资，甚至可能在这里工作或学习过。他具备专业的材料知识和机械技能，心思缜密到了极致，能够完美地清理现场，却又故意留下一些若有似无的线索，仿佛在进行一场精心设计的智力游戏。
“查深海探测研发中心当年的所有人员名单，包括研究员、技术员、甚至实习生。”队长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重点排查年龄在25-35岁之间，身高185cm以上，案发前后有异常行为的男性！”
然而，希望再次落空。
研发中心解散已有十几年，人员早已散落各地，很多人的信息都已失效，甚至有人已经去世。排查工作如同大海捞针，进展缓慢。
薛凝站在那栋废弃的厂房里，看着地上那些散落的图纸，上面画着复杂的深海探测设备结构。她仿佛能看到那个身影——高大、沉默，穿着一身黑衣，在这里研究着图纸，打磨着工具，策划着一场又一场令人发指的罪行。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仅仅是为了满足变态的杀戮欲望？还是……这些受害者，与这个废弃的研发中心，与十几年前的往事，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三十四）
公寓里，男人正对着电脑屏幕，看着警方在废弃厂房里勘查的新闻报道。报道很简略，只提到“发现重要线索”，没有具体内容。
他端起一杯咖啡，轻轻抿了一口，嘴角的笑意带着一丝赞许。
“找到这里了吗？挺快的。”他轻声说，目光落在屏幕上薛凝的侧影照片上。她穿着防护服，正在低头检查那个工具箱，神情专注而严肃。
“但这还不够。”他打开一个加密文件夹，里面是一份十几年前的人员名单，正是深海探测研发中心的。名单上，有几个人的名字被红笔圈了出来——王志明、赵强、甚至还有……林晓的父亲。
林晓的父亲，当年是研发中心的一名仓库管理员，后来因为一场意外事故去世，据说与管理不善导致的物资失窃有关。
而王志明，当年曾为研发中心制作过一批特制的木质实验器材。
赵强的叔叔，是当年研发中心的一名保安，因涉嫌监守自盗被开除，不久后意外身亡。
这些被他选中的“作品”，看似毫无关联，却都与这个尘封的秘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拿起桌上的一张旧照片，照片上是一群穿着白大褂的人在实验室前合影，其中一个年轻的身影，眉眼间与他有几分相似。
“快了……”他对着照片低语，“很快，就能让你们都‘团聚’了。”
（三十五）
新的案件，毫无预兆地发生了。
这次的地点，是市中心的一个公园。清晨，清洁工在一片茂密的灌木丛中，发现了一具男性尸体。
尸体被摆成了一个奇怪的姿势——四肢伸展，像一个“大”字，胸口被剖开，里面没有脏器，取而代之的是一堆精密的金属零件，像一个被拆开又胡乱组装的机械装置。
死者的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嘴角被利器划开，一直延伸到耳根，像是一个小丑的笑脸。
接到报案时，薛凝正在分析从废弃厂房里找到的那些图纸。听到现场描述，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这个手法，比之前的任何一起都更加诡异、更加嚣张。
赶到公园时，警戒线已经拉起，周围围满了看热闹的市民，议论纷纷。薛凝穿过人群，走进警戒线，看到了那具令人毛骨悚然的尸体。
“死者男性，年龄约50岁，身份暂时不明。”老陈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凝重，“胸口创口边缘整齐，是被精准剖开的，里面的脏器被完整取出，不知所踪。这些金属零件……初步判断是某种精密仪器上的，还没确定来源。”
“面部的‘微笑’，是死后形成的，切口很深，但没有伤及主要血管，手法……很专业。”薛凝蹲下身，目光扫过死者的面部，“这种手法，有点像……解剖学上的‘面部解剖术’，但被扭曲了。”
她的手指轻轻拂过死者的皮肤，在颈部发现了一个极其细微的针孔。“这里，取样。”
初步检测显示，针孔里有微量的麻醉剂成分，死者很可能是被麻醉后才被杀害的。
“又是他。”薛凝站起身，看着周围茂密的灌木丛，“这次，他甚至懒得掩饰了。”
凶手似乎在一步步地挑战他们的底线，从最初的抛尸入海，到后来的垃圾场分尸，再到废弃工厂的钝器击杀，直到现在，在市中心的公园里，留下这样一具充满挑衅意味的尸体。
他在进化，在变得越来越大胆，越来越……疯狂。
（三十六）
死者的身份很快被确认——孙志国，55岁，退休工程师，曾经的深海探测研发中心核心成员之一。
这个发现，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果然，所有的受害者，都与那个废弃的研发中心有关！
“孙志国当年是项目的总工程师之一，研发中心解散后，他就退休了，深居简出，没什么社会交往。”刑侦队的人汇报，“我们在他家里发现了一个上锁的保险柜，还没打开。”
薛凝的目光落在孙志国胸口那些金属零件上。技术科已经确认，这些零件来自一种老式的深海探测器核心部件，正是当年研发中心的产品。
“他在向我们展示什么。”薛凝低声说，“这些零件，这个姿势，这个‘微笑’……都在传递某种信息。”
她的脑海里闪过那些废弃的图纸，闪过那个航空级密封胶，闪过所有受害者的脸。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她心中逐渐成形。
凶手不是随机选择目标，他是在“清算”。
清算那些与十几年前研发中心的秘密有关的人。
而那个秘密，很可能就是一切的根源。
薛凝抬起头，看向远方那栋废弃的厂房。阳光刺眼，却照不亮那里的黑暗。
她知道，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近了，但也离危险越来越近了。
那个隐藏在黑暗中的对手，已经感受到了她的逼近，开始用更激烈、更疯狂的方式来回应。
第八章的结尾，薛凝站在公园的警戒线旁，看着法医车将孙志国的尸体运走。她的眼神坚定，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这场猫鼠游戏，已经进入了最关键、也最危险的阶段。
她不知道下一个受害者会是谁，也不知道凶手的下一个目标，会不会就是自己。
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停下。
必须查下去，无论真相有多可怕。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