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DNA比对结果出来时,薛凝刚结束对无头女尸的第二次详细尸检,正对着显微镜观察从颈部创口提取到的微量组织样本。屏幕上弹出技术科的消息,她点开,目光在那几行字上停留了几秒,随即起身,拿着报告走向刑侦支队。
“三名男性DNA分型,其中两名在数据库中找到匹配。”薛凝将报告放在队长办公桌上,“李刚,外号‘黄毛’,28岁,有多次寻衅滋事和猥亵前科;张强,外号‘豹子’,31岁,曾因聚众斗殴入狱。两人都在城西一带活动,无固定职业。”
队长看着报告,眉头拧成了疙瘩:“还有一个呢?”
“第三个DNA分型在数据库中无匹配,暂时无法确认身份。”薛凝补充道,“但从精斑的新鲜程度和分布来看,三名男性几乎是连续作案,时间间隔很短。”
“立刻布控,抓黄毛和豹子!”队长当机立断,“审出来第三个是谁,还有他们对死者做了什么,以及……那个分尸的混蛋是谁!”
抓捕异常顺利。黄毛和豹子根本没意识到警察会来得这么快,还在出租屋里分赃前几天偷来的东西。被破门而入的警察按住时,两人吓得魂飞魄散,几乎没怎么抵抗就招了。
审讯室里,黄毛和豹子互相推诿,把责任往对方和那个没被抓到的同伙身上推。
“人不是我们杀的!我们就是……就是一时糊涂……”黄毛哭丧着脸,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是‘老三’带我们去的,说那女的是个‘站街的’,欠了他钱……”
“我们就是玩玩,真没下死手!”豹子也急了,“我们走的时候她还活着,就是有点晕……谁知道会被人杀了还剁成那样啊!太他妈吓人了!”
根据两人的供述,死者名叫林晓(化名),确实在城西一带从事性交易。案发当晚,老三(三人对第三名同伙的称呼)说林晓欠了他一笔钱,提议“教训教训”她,顺便“玩玩”。三人将林晓堵在一条偏僻的巷子里,实施了轮奸。过程中林晓反抗激烈,被三人殴打了一顿,最后晕了过去。
“我们以为她只是被打晕了,怕被人发现,就把她拖到巷子深处的垃圾堆旁边,然后就走了。”黄毛哆哆嗦嗦地说,“真的!我们没杀她!那分尸的肯定是别人干的!”
“老三是谁?”审讯员追问。
“不知道真名,就知道叫老三,平时在赌场混,我们也是通过别人认识的。”豹子回答,“他比我们狠,下手也重,林晓身上的伤,好多是他打的。”
线索似乎清晰了一些:林晓被三人轮奸并殴打致晕,三人离开后,被另一个人(分尸者)发现,对方对其进行了分尸和斩首,并抛尸垃圾场。
但新的问题又冒了出来:分尸者是谁?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条巷子?他和林晓、和老三有没有关系?他是随机作案,还是有特定目标?
更重要的是,他和之前那个将尸体装入木箱沉入海底的凶手,是不是同一个人?
(十二)
薛凝再次来到解剖室,这次的对象是林晓的尸体。她需要更仔细地寻找分尸者留下的痕迹,或许能找到与前案相关的线索。
“颈部创口,再次检查,发现除了主要的砍切痕迹外,还有几处非常浅的、几乎平行的划痕,生活反应不明显,应该是分尸过程中不经意留下的。”薛凝用探针轻轻拨动创口边缘的组织,“这些划痕的角度和深度,显示凶手握刀的姿势很稳定,力量很大,但在某些时刻会有极其细微的停顿,像是在……观察。”
“四肢断端的切割痕迹,也有类似的特征,”老陈在一旁补充道,“虽然粗糙,但每一刀的落点都很有规律,避开了主要的血管和神经,更像是在‘拆解’,而不是单纯的砍碎。”
“拆解……”薛凝重复了这个词,若有所思,“这和巨人观案件中,凶手处理尸体和木箱的方式,有相似之处——都带着一种冷静的、近乎程序化的处理方式,只是手法更粗暴。”
她拿起放大镜,仔细观察林晓腹部的创口:“创缘的皮肤组织有轻微的拉伸和撕裂,说明剖开腹腔时,凶手用了很大的力气,但方向始终保持直线,没有偏移。这种控制力,不像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会不会是医生、屠夫之类的职业?”助手猜测。
“有可能,但不一定。”薛凝摇摇头,“更重要的是,他对尸体没有任何性侵犯行为,甚至刻意避开了会阴部的损伤,这和那些性侵者形成了鲜明对比。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分尸和处理尸体。”
她又想起那些被丢弃在垃圾场周围的脏器:“他把脏器视为垃圾,随意丢弃,却把尸块仔细地塞进腹腔,这种区别对待,一定有什么意义。”
这时,技术科传来新的消息:在林晓的指甲缝里,除了检测到黄毛、豹子和老三的DNA外,还发现了一种微量的、特殊的纤维,成分是聚酯纤维和碳纤维的混合,通常用于制作高端户外服装或防护装备。
“这种纤维在垃圾场的其他地方没有发现,应该是来自分尸者。”技术科的小李在电话里说,“我们正在扩大搜索范围,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
“好,重点排查近期购买或穿着这类服装的人,尤其是身高较高、体态符合的男性。”薛凝叮嘱道。
挂了电话,薛凝看着解剖台上的林晓,心中的疑虑越来越深。这个分尸者,既残忍又冷静,既变态又缜密,他像一个幽灵,在性侵者之后出现,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方式“处理”了尸体,然后悄无声息地消失。
他到底是谁?他的目的是什么?
(十三)
城市的另一端,一间装修极简的公寓里,男人正坐在电脑前,浏览着警方发布的案情通报。通报中提到了抓获两名性侵嫌疑人,正在追捕第三名同伙,并暗示案件可能存在其他涉案人员。
男人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眼神里却没有任何温度。
“找到两个小喽啰了吗?”他轻声自语,手指在键盘上轻轻敲击着,屏幕上跳出黄毛和豹子的资料,包括他们的前科和照片。
“真是丑陋又愚蠢的生物。”他评价道,语气里充满了不屑。
他想起那天晚上在巷子里看到的情景,那三个男人对林晓施暴时的丑态,让他感到一阵生理性的厌恶。他原本只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处理”点东西,却意外撞见了这一幕。
起初他想离开,但林晓在昏迷前看他的那一眼,让他改变了主意。那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麻木的绝望,像一潭死水。
“这样死去,太便宜你们了。”他当时是这么想的。
于是他等那三个男人离开后,把林晓拖到了废弃仓库。他没有碰她,只是觉得她的身体还有“利用价值”。他想试试用不同的方式来“处理”一具还活着的躯体,看看会有什么效果。
结果还不错,虽然过程有点混乱,但最终的“成品”还算满意。尤其是把尸块塞进腹腔的那一刻,他感受到了一种奇异的满足感,仿佛完成了一幅拼图。
至于那些脏器,毫无美感,丢在垃圾场喂狗正好。
他关掉电脑,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车水马龙的街道。警方正在追捕老三,这很正常,他们总是先从最容易找到的线索入手。但他们永远也想不到,真正的“惊喜”还在后面。
他拿起桌上的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着一些黑色的粉末,是他从那件户外夹克上刮下来的纤维粉末。他对这种纤维做了特殊处理,即使被发现,也很难追踪到具体的来源。
“游戏才刚刚开始。”他对着窗外轻声说,仿佛在告诉某个特定的人。
他知道,那个女法医一定在仔细研究那具尸体,试图找到他的痕迹。他有点期待,期待她能发现更多的“细节”,期待她能离真相再近一点。
因为只有这样,当她最终揭开谜底时,那种绝望和恐惧,才会更加深刻。
(十四)
薛凝拿着纤维检测报告,陷入了沉思。这种特殊的纤维,市面上并不常见,主要用于一些专业的户外品牌或军工产品。排查范围虽然缩小了,但依旧很大。
“巨人观案件那边,有新进展吗?”她问老陈。
“木箱的来源还是没查到,不过我们在箱底的缝隙里,发现了一些非常微量的金属粉末,成分正在分析。”老陈回答,“另外,死者的身份也有了一些线索,比对到一个失踪半年多的男性,叫王志明,42岁,是个木匠,右手无名指确实戴过戒指,而且他的牙科记录里,有一颗犬齿有缺损,和我们发现的特征很像。”
“木匠?”薛凝眼前一亮,“右手食指有握持圆柱形物体的压痕,符合木匠的职业特征!”
“是的,我们正在联系他的家人进行DNA比对,确认身份。”老陈说,“如果确认是他,那他的社会关系、工作往来,都可能成为破案的线索。”
案情似乎有了一些进展,但薛凝却感觉肩上的担子更重了。王志明,一个普通的木匠,为什么会被人杀害并抛尸入海?林晓,一个性工作者,为什么会被性侵后又被残忍分尸?
这两起案件,看似毫无关联,却都透着一种令人不安的精密和残忍。那个分尸者,会不会就是杀害王志明并抛尸的凶手?
如果是,他为什么要杀害这两个身份、背景完全不同的人?他的动机是什么?
如果不是,那这座城市里,就同时存在着两个手法诡异、心思缜密的凶手,这更让人不寒而栗。
薛凝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城市的灯光一盏盏亮起,却照不亮所有的黑暗。
她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找到答案,无论是为了那些逝去的生命,还是为了阻止更多的悲剧发生。
而那个藏在黑暗里的男人,似乎也在等待着她的答案,等待着下一次“创作”的灵感。
一场无声的较量,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