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波地群岛的午后，空气里永远浮着一层洗不掉的甜腻泡泡，混合着远处不法地带偶尔飘来的硝烟和劣质朗姆酒味。阳光穿过巨大的亚尔基曼红树气根，在湿漉漉的砾石地面上投下晃动的、湿漉漉的光斑。
苏洛提着一兜刚买的水果，慢吞吞地走在这片相对“和平”的街区。她今天穿了件很普通的亚麻色长裙，款式宽松，布料软塌，硬是把底下那副惹火了半个香波地流氓的傲人身材遮得七七八八，只剩下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腿和一双踩着简易凉拖的、白得晃眼的脚。
她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点生理性的泪水，衬得那双总是半耷拉着的桃花眼更加慵懒迷蒙。黑发松松垮垮挽在脑后，几缕碎发黏在汗湿的颈侧。
养老，养老。她第N遍在心里念叨这个穿越后的人生新目标。
上辈子打生打死，从尸山血海里挣了个“不死修罗”的名头，临了想过几天安生日子，眼睛一闭一睁，得，换地图了。海贼王世界，听着就费劲。伟大航路？新世界？称霸海洋？拉倒吧。她就想找个气候宜人、物资丰富、热闹但不至于天天火并的地方，混吃等死。
香波地群岛，除了偶尔的奴隶拍卖和超新星打架，挺符合。
前提是别有不长眼的来烦她。
比如现在。
“喂，小姐，一个人啊？”流里流气的声音从旁边巷口传来，三个穿着花衬衫、满脸不怀好意的男人晃了出来，堵住了她的去路。眼神黏腻地在她身上扫，哪怕那裙子宽松，某些曲线也遮不住。
苏洛脚步没停，眼皮都没多掀一下，绕开就想走。
“哎，别急着走嘛。”为首的那个，下巴有道疤，伸手就拦，“哥几个看你拎着东西挺沉，帮你拿拿？顺便……交个朋友？”
苏洛停下，叹了口气。她抬起眼，看了看天，又看了看眼前这三张写满“炮灰”二字的脸，终于开口，声音带着刚睡醒似的沙哑，还有一丝压不住的、极其个人化的吐槽欲：“我说，几位大哥，这大下午的，太阳不晒吗？有这功夫拦路，去酒馆喝杯冰啤酒，看看脱衣舞娘，不好吗？非得找点不自在？”
刀疤脸一愣，显然没料到这女人是这反应，随即恼羞成怒：“还挺牙尖嘴利！老子就看上你了，怎么着？”说着，手直接朝苏洛肩膀抓来。
苏洛连手里那兜水果都没放下。
她只是看似随意地、幅度极小地侧了侧身。
刀疤脸的手擦着她的裙边滑过，抓了个空，自己用力过猛，踉跄了一下。
“啧。”苏洛撇撇嘴，声音不大，但足够旁边几人听见，“速度慢得像没上油的发条，下盘虚浮得跟泡了三天海水的木头，就这业务水平也敢出来收保护费？香波地的治安队真该扣工资。”
“妈的！”另外两人见状，骂骂咧咧一起扑上。
苏洛动了。动作依旧算不上快，甚至有点拖泥带水，像是懒得伸展开。她只是提着水果袋子，手腕翻转，用那硬质的纸袋边缘，快准狠地、极其刁钻地，一人一下，敲在扑来两人的脖颈侧某个位置。
“呃！”“啊！”
两声短促的闷哼，两人眼白一翻，软软倒地，直接昏了过去。
刀疤脸惊呆了，看看地上不省人事的同伙，又看看眼前这个依旧睡眼惺忪、仿佛刚只是随手赶走了两只苍蝇的女人，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怪叫一声，转身就跑，恨不得多生两条腿。
苏洛都懒得看他逃跑的背影。她蹲下身，从昏迷的两人口袋里摸出几个皱巴巴的贝利，塞进自己兜里，嘴里嘟囔：“精神损失费，虽然少了点……啧，果然是小喽啰。”
她重新拎好水果，拍拍裙子上并不存在的灰，继续慢悠悠往“家”走——她暂时租住在13号区域边缘的一栋老旧小楼里，邻居是个整天醉醺醺的老镀膜匠，挺好，清净。
走到半路，经过一家吵吵嚷嚷的酒馆，门口的宣传板用夸张的字迹写着：“最新消息！‘黄金乡’香多拉的线索再现！伟大航路后半段惊现黄金波动！是空岛的传说？还是新的宝藏？”
一群海贼围着牌子大呼小叫，兴奋地讨论着黄金、历史正文、海贼王罗杰。
苏洛瞥了一眼，毫无兴趣地移开目光。黄金？上辈子见的多了，不能吃不能喝，沉甸甸的，麻烦。她只想买个好点的吊床，下午睡得能更舒服些。
回到家，简单煮了碗面，吃完，把脚翘在吱呀作响的小木桌上，苏洛开始望着窗外巨大的红树泡泡发呆。咸湿的海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
养老生活，有点无聊。
但总比打打杀杀强。
她闭上眼，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白天那几个混混扑上来的慢动作，以及自己那几乎形成肌肉本能的反击轨迹。太弱了，弱到她连一丁点认真起来的念头都没有。
这身体……她内视己身，那浩瀚如星海、却死死压抑在平静表象下的力量，稍微泄露一丝，大概就能让这座岛震颤几下。但没必要，完全没必要。
她现在只是个想安稳度日的普通女人。
嗯，至少看起来是。
几天后，苏洛决定去弄点更有滋味的“零食”。香波地的特色泡泡糕点太甜，她有点想念上辈子某个小世界的辣味肉干。
制作那种肉干需要几种特别的香料，本地市场买不齐。她摊开不知道从哪个过期报纸上撕下来的简陋海图，手指在上面划拉半天，最后点在一个靠近无风带、据说盛产某种辛辣树皮的小岛上。
“有点远啊……不过反正没事。”她挠挠头，换了身更方便活动的深色衣裤，依旧是最不起眼的款式，但布料下的身躯线条在动作间隐约流露出柔韧的力量感。
没有船，没关系。
她走到无人的海岸边，四下看看，弯腰捡起几块巴掌大的木板碎片，又揪了一把岸边坚韧的爬藤。手指翻飞，很快，一个看起来相当寒酸、仿佛随时会散架的小小木筏就成型了。她在上面固定了一个用旧布和树枝胡乱缠成的“帆”。
“凑合吧。”她跳上木筏，拿起一块更薄的木板当桨，随意划拉了几下。
下一刻，那小小的、可怜的、没有任何动力装置的木筏，就像一枚被无形巨力弹射出的石子，“嗖”地一声，劈开平静的海面，以一种完全不符合物理常识的恐怖速度，朝着远海激射而去，只在身后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白线。
如果此刻有海军将校在场，并且眼力足够好，大概会骇然发现，那木筏周围的海水，隐隐呈现出一种被极端力量压制排开的、不自然的凹陷。
接近无风带时，海面变得格外平静，巨大的海王类阴影在幽深的海水下缓缓游弋。苏洛的小破筏子大摇大摆地从两只正在对峙的海王类中间穿了过去。
其中一只形似巨型带鱼的海王类似乎被这渺小的“异物”惊扰，烦躁地一甩尾巴，足以拍碎军舰的尾鳍朝着木筏当头砸下。
苏洛正低着头，从兜里摸出一个苹果，在身上擦了擦，准备啃。感觉到头顶袭来的风压，她“啧”了一声，有点烦。
头都没抬，拿着苹果的那只手，食指随意地、向上轻轻一弹。
没有声响，没有光芒。
那只小山般的海王类尾鳍，在距离木筏还有十数米时，突然凭空顿住，仿佛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绝对无法逾越的墙壁。紧接着，一股难以理解、无法抗拒的巨力反震回去，顺着它的尾椎骨一路蔓延。
“呜——！”
海王类发出一声低沉痛苦、穿透海水的哀鸣，整个庞大身躯猛地一僵，然后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砸中，轰然沉入深海，掀起滔天巨浪。另一只海王类受惊，瞬间逃得无影无踪。
小木筏在汹涌的浪涛中连晃都没晃一下。苏洛咬了口苹果，清脆有声。“吵死了。”她含糊地抱怨了一句，继续划着（或者用“驱动”更合适）她那破筏子，悠悠然驶向目的地。
搞到想要的香料，又在那个小岛上顺便睡了半天觉，苏洛才不紧不慢地返航。回来时走的路线稍微偏了点，路过了一片正在发生冲突的海域。
几艘海贼船围着一艘商船猛攻，炮火连天，哭喊惨叫。一艘挂着海鸥旗的海军军舰正在全力赶去，但看起来有点来不及。
苏洛的小破筏子飘在战场边缘，格外扎眼。
“那是什么玩意儿？”一艘海贼船的瞭望手发现了她。
“管他呢，一起轰了！说不定是海军搞的什么新把戏！”海贼船长狞笑。
几发炮弹调转方向，朝着苏洛呼啸而来。
苏洛终于把最后一口苹果啃完，核随手丢进海里。看着飞来的炮弹，她脸上露出极其明显的、毫不掩饰的嫌弃：“有完没完？我就想安安静静回个家。”
她抬起手，五指张开，对着炮弹袭来的方向，虚虚一握。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瞬。
那几发气势汹汹的炮弹，连同它们拖曳的尾烟和火光，在空中突兀地定格，然后，无声无息地化为了最细微的金属和火药粉尘，簌簌飘落海面。
紧接着，以她的小破筏子为中心，一股无形无质、却沉重如山岳的“势”骤然扩散开来。
不是霸王色霸气那种直接冲击精神的感觉，而是一种更原始、更令人绝望的“压制”。仿佛空气变成了粘稠的固体，重力增加了百倍千倍。
砰砰砰！
所有正在开火的海贼船，炮口同时扭曲、炸膛。甲板上凶神恶煞的海贼们，连哼都没哼一声，瞬间全体翻白眼，口吐白沫瘫倒在地，像是被同时抽走了骨头。
那艘被围攻的商船和正在赶来的海军军舰上的人，也感觉胸口一闷，仿佛瞬间窒息，手脚冰凉，动弹不得，只能惊恐地看着这诡异的一幕。
唯一不受影响的，只有那艘小小的、破破烂烂的木筏，以及筏子上那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还带着点起床气的女人。
苏洛看都没看一片死寂的战场，驱动小破筏子，慢悠悠地穿过漂浮着海贼船残骸和昏迷人体的海面，渐行渐远。仿佛刚才那弹指间让一场小型海战彻底静默的，根本不是她。
直到她的影子消失在远海，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才潮水般退去。商船和军舰上的人们大口喘着气，面面相觑，冷汗湿透了后背。
“刚……刚才那是什么？”
“不……不知道……”
“那个女人……”
“别问了！快救人！还有，立刻把情况上报本部！”
几天后，海军本部马林梵多。
元帅战国的办公室。烟雾缭绕。
“砰！”战国一拳砸在办公桌上，文件跳起老高。“又来了！到底是谁？！香波地附近海域，再次出现不明强者干预事件！这次直接让三艘悬赏过亿的海贼团全员失去战斗力，手段……无法理解！”
鹤参谋双手交叉放在桌上，冷静地看着报告：“现场没有检测到高强度霸气残留，没有元素化痕迹，也没有明显外伤。海贼像是同时遭受了极强的精神冲击和物理压迫。商船和我们的士兵只感受到瞬间的窒息和压迫，无实质伤害。对方似乎……非常‘克制’。”
“克制？”战国拔高了声音，“这已经是三个月内第四起了！每次都擦着敏感海域的边，每次都不留痕迹！这像是克制吗？这像是在挑衅！是在向我们海军展示某种我们无法掌控的力量！”
鹤沉默了一下，指节轻轻叩击报告上的某一栏：“所有的目击报告，无论来自商人、幸存海兵，还是侥幸提前昏迷后来苏醒的海贼，都提到了一个共同点——一个乘坐简陋木筏，看起来非常年轻，衣着普通的黑发女人。虽然描述细节模糊，但这一点高度一致。”
“女人？木筏？”战国眉头拧成了疙瘩，“荒谬！什么样的女人能用木筏在无风带和炮火中随意出入？还能造成这种效果？”
“或许不是木筏的问题，”鹤抬眼，目光锐利，“而是人的问题。我们可能一直忽略了某种可能性……一个强大到足以用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隐藏自身，并且对海贼和海军都缺乏明显敌意，却会随手‘清理’挡路麻烦的……‘隐居者’。”
战国深吸一口气，坐回椅子上，揉了揉太阳穴：“查！不管用什么方法！香波地群岛……看来得派个足够机灵，足够强，也足够……不容易打草惊蛇的人去看看了。”
鹤点了点头，似乎早已有了人选：“他最近正好在香波地附近‘执行公务’。”
战国想了想，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但依旧严肃：“让他去。告诉他，重点是观察和确认，非必要，绝对不要发生冲突！我们还没弄清楚那到底是何方神圣。”
“明白。”
香波地群岛，60号区域，海军驻扎地。
办公室窗户大开，带着泡泡甜腻气息的风吹进来，拂动桌上散乱的公文。一个穿着黄白色条纹西装、披着海军大将“正义”大衣的高大男人，正以一种极其闲适、甚至有点懒散的姿势歪在宽大的办公椅里。
他戴着茶色太阳镜，看不清眼神，只能看到微微上扬的嘴角。手里拿着一张刚刚送达的机密文件，目光快速扫过。
“哦~真是可怕呢~”慢悠悠的、独特的腔调响起，带着点玩味，“不明身份的强者小姐吗？乘坐小木筏~”
他放下文件，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骨骼发出轻微的脆响。正义大衣滑下一半。
“战国先生还真是会给我找麻烦差事啊~”他嘟囔着，但嘴角的弧度似乎更明显了一些，“不过……”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向外面色彩斑斓、泡泡升腾的香波地群岛，镜片上反过一片流动的光。
“能让你们都这么紧张……稍微，有点兴趣了~”
几天后的傍晚，苏洛提着新买的食材——包括终于做好的辣味肉干，心情不错地走在回出租屋的路上。夕阳把泡泡染成暖金色，街角飘来食物香气。
路过一条相对僻静、堆着些废弃建材的小巷时，她习惯性地想抄个近道。
刚走进巷子没几步。
前方巷口的光线，似乎微妙地暗了一下。
不是天黑，更像是某种……极其迅速的光的汇聚与成形。
苏洛脚步一顿，半耷拉的眼皮撩起些许。
一个人影，仿佛由纯粹的光粒子重组凝聚，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那里，恰好堵住了出去的路。
高大，瘦削，黄白条纹西装一丝不苟，茶色太阳镜，微微卷曲的短发，嘴角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背后的白色大衣在渐起的晚风中轻轻摆动。
海军大将，“黄猿”波鲁萨利诺。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站在那里，太阳镜后的目光似乎落在苏洛身上，上下打量，带着一种不急不缓的、探究的意味。那股属于海军最高战力的、哪怕刻意收敛也依然存在的无形压力，悄然弥漫在这条狭窄的小巷里。
苏洛的心，几不可察地沉了半分。不是害怕，是麻烦来了的预感。她最怕的麻烦。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依旧那副没睡醒的懒散样子，甚至还拎着食材袋子往后缩了缩，像是被这突兀出现的大人物惊到，想要退回巷子深处。
光，再次一闪。
温热的、带着独特烟草气息的空气拂过耳畔。
苏洛停住。因为那个高大的身影，已经如同瞬移般，出现在了她身后半步远的位置，再次堵住了退路。两人距离极近，近到她能看清他西装上细密的纹路，能感受到那股完全将她笼罩的、温和却又绝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她被堵在了小巷中间。
黄猿微微偏头，慢悠悠的、带着独特腔调的声音，几乎是贴着她头顶传来，气息拂动她鬓角的碎发：
“小姐~最近在这一带，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人，或者……奇怪的小木筏呢~？”
苏洛没回头。她看着前方巷口外暖金色的夕阳，沉默了两秒，然后，用她那惯常的、带着点沙哑和慵懒的嗓音，没什么起伏地反问：
“奇怪的人？你算吗？”
话出口的瞬间，她就感觉到，身后那道一直停留在她身上的、探究的视线，似乎……凝实了几分。
空气好像更安静了。
苏洛暗自咬了咬后槽牙。啧，这破嘴。养老生活，果然不能太放松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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