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前往幻剑古墟的前一天。
天垣学府内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紧绷感。叶帆和宁月在各自角落静坐调息，将三个月所学的阵法与封印术在识海中反复推演。云舟则在院中独自练剑，白虎剑每一次破空都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锐啸，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厮杀预热。
只有白芷，像只被关久了的猫，在大殿里烦躁地走来走去。
“无聊无聊无聊……”她踢了踢脚边一块小石子，石子滚到正在默诵心法的林辰脚边。
林辰睁开眼，看向她。
“明天就要进那个什么鬼古墟了，今天还要闷在这里？”白芷走到他面前，俯身，双手撑在膝盖上，一双凤眸直直盯着他，“喂，陪我去玩。”
林辰一愣：“现在？白姑娘，明日就要出发，今日应当养精蓄锐……”
“就是因为明天可能要死，今天才更要玩！”白芷直起身，理直气壮，“万一明天我就交代在里面了，今天还在这打坐，岂不是亏大了？”这话说得歪理十足，却又让人无法反驳。
云舟收剑，冷冷瞥来一眼：“胡闹。”
“要你管？”白芷瞪回去，随即又看向林辰，眼神里带上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央求，“就半天，天黑前一定回来。我知道个好地方，上次没去成。”
林辰看着她的眼睛，那双总是燃烧着火焰的眸子里，此刻除了烦躁，还藏着一点极淡的、不易察觉的……不安。
她是真的在害怕。
这个认知让林辰心软了。
“去哪里？”他问。
白芷眼睛瞬间亮了：“你答应了？跟我来！”
她一把抓住林辰的手腕，不由分说就往外拖。动作快到连叶帆都来不及劝阻，两人已消失在学府门口。
云舟皱眉：“不成体统。”
叶帆苦笑摇头：“白姑娘性情如此，由她去吧。林辰兄弟跟着，想来无碍。”
宁月睁开眼，看向门口，轻声道：“她只是需要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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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芷这次没御空，而是拉着林辰，沿着天垣峰后山一条极为隐蔽的小径往下走。小径掩映在茂密的古树和藤蔓间，若非她带路，林辰绝对找不到。
“你怎么知道这种地方？”林辰忍不住问。
“小时候偷跑出来玩的次数多了，自然知道。”白芷头也不回，语气轻快，“我爹总把我关在家里练功，我就偏要跑出来。这整片山，哪里有好玩的，我比谁都清楚。”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片隐藏在山谷深处的桃林。时值初夏，桃花早已落尽，树上结满了青涩的小桃子。但奇异的是，林中有条清澈见底的小溪蜿蜒流过，溪畔竟长满了各色野花，缤纷绚烂，空气中弥漫着清甜的花香和湿润的水汽。
更妙的是，溪边有一块巨大的、被水流冲刷得光滑如镜的青石，石面平坦，足够两三人躺卧。
“怎么样？”白芷得意地回头，松开林辰的手，几步跑到溪边，脱下鞋袜，赤足踏入清凉的溪水中，“比整天待在那个全是霉味的破学府强多了吧？”
林辰走到溪边，确实感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清凉和宁静，连日来的疲惫与紧张都消散了几分。他学着白芷的样子，也脱了鞋袜，将脚浸入水中。冰凉柔软的溪水漫过脚踝，十分舒适。
白芷已经跑到那块青石上，直接躺了下来，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头顶被桃树枝叶分割成碎片的蓝天。
林辰犹豫了一下，也在青石的另一端坐下，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两人就这样安静了片刻，只有溪水潺潺，鸟鸣啾啾。
“喂，”白芷忽然开口，声音难得的轻，“你怕不怕？”
林辰知道她在问什么。他想了想，诚实地回答：“怕。”
白芷侧过头看他：“怕什么？”
“怕死，怕辜负了这把剑，怕……拖累你们。”林辰低头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我知道自己还很弱。”
“谁不怕死？”白芷翻了个身，用手肘撑起上半身，看着他，“我也怕。怕被魔物撕碎，怕死得很难看，怕再也见不到……”
她顿了顿，没说完，转而道：“但你不会拖累我们。今天在演武台上，如果没有你，我们四个早就被那五行乱流冲散了。”
林辰摇头：“那是演练，真正的生死搏杀不一样。”
“所以呢？”白芷挑眉，“你就打算一直这么畏畏缩缩的？林辰，麒麟剑选了你，不是选了一个需要被保护的瓷娃娃。它选的是一个能在绝境中依然保持平衡、能把破碎的东西重新拼起来的人。”
她坐起身，双脚还浸在水里，轻轻踢着水花：“我爹总说我控制不住火，会烧毁一切。我以前也信了，所以拼命压制，结果越压越糟。直到看了那些记载，直到……遇到你。”
林辰看向她。
“你让我看到，火不只是毁灭。”白芷伸手，掌心腾起一小簇温暖的橘红色火苗，火苗温柔地跳跃着，没有任何暴戾的气息，“它也可以是光，是暖，是……希望。”
她熄灭火苗，忽然笑了：“所以啊，你也别总想着自己‘弱’。你的力量和我们不一样，不是用来砍杀，是用来‘连接’的。把我们四个疯子连在一起，别让我们散架——这可比砍翻几个魔物难多了，也重要多了。”
林辰怔怔地看着她。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评价，也是第一次有人如此直白地肯定他存在的价值。
不是作为“麒麟剑主”这个符号，而是作为“林辰”这个人。
心口某处，好像被那簇温暖的火焰轻轻烫了一下，不痛，只是滚烫。
“谢谢你，白姑娘。”他低声道。
“别老白姑娘白姑娘的，听着生分。”白芷摆摆手，“叫我阿芷就行，我爹和亲近的人都这么叫。”
“……阿芷。”林辰试着叫了一声，有点不自然。
“哎！”白芷却应得清脆响亮，笑容明媚得晃眼，“这才对嘛！”
她从青石上跳下来，赤足踩在溪边的鹅卵石上：“光坐着多没意思，我们来玩点好玩的！
不等林辰反应，她已经跑到桃树下，摘了几个还没熟透的青桃子，在手里掂了掂：“看谁扔得远！”
她用力一掷，青桃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噗通”落入远处的溪水中。
“该你了！”她塞了一个桃子给林辰。
林辰失笑。这简直是孩童的游戏。但他看着白芷亮晶晶的、充满期待的眼睛，还是接过桃子，学着样子扔了出去。
“太近啦！”白芷嘲笑，“看我的！”
她又扔了一个，这次更远。
两人就这样像两个孩子一样，比赛扔桃子，踩水花，甚至尝试用剑气（白芷）或灵力（林辰）去击打水面上飘过的树叶，看谁打中的多。
林辰一开始还有些放不开，但渐渐地，被白芷纯粹的热情感染，也难得地抛开了所有负担和思虑，开怀笑起来。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在林家，他永远是边缘的、需要小心翼翼的存在。即使是这三个月在天垣学府，也时刻背负着责任和压力。
只有此刻，在这片无人的山谷，在潺潺溪水边，在这个如火般明艳的少女身边，他才真正感受到了“轻松”二字。
玩累了，两人又坐回青石上。白芷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油纸包，打开，里面是几块精致的桂花糕。
“喏，从叶帆那顺来的。”她递了一块给林辰，“那家伙总备着这些甜兮兮的东西，正好便宜我们。”
林辰接过，咬了一口。清甜软糯，带着淡淡的桂花香。
白芷自己也吃了一块，满足地眯起眼，像只晒太阳的猫。
“林辰，”她忽然开口，声音含糊，“要是我们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林辰动作一顿。
“不用管什么劫数，什么试炼，什么家族责任。”白芷望着远处的山峦，眼神有些迷离，“就找个这样的地方，每天晒晒太阳，玩玩水，吃吃东西……多好。”
林辰沉默片刻，轻声道：“等一切结束，或许可以。”
“真的？”白芷转头看他，眼睛又亮起来。
“真的。”林辰点头，许下一个他自己都不知道能否实现的承诺。
白芷笑了，笑容里带着满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眷恋。
夕阳开始西斜，将桃林染成温暖的金红色。
“该回去了。”林辰说。
“嗯。”白芷难得没有反驳，乖乖起身，穿好鞋袜。
回去的路上，她没再拉着林辰跑，而是并肩慢慢走着。两人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时而重叠在一起。
快到学府时，白芷忽然停下脚步。
“林辰，”她叫住他，神色是少见的认真，“明天进古墟，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跟紧我，或者……让我跟紧你。别一个人逞强，知道吗？”
林辰看着她眼中不容置疑的火焰，郑重地点了点头。
“知道。”
白芷这才满意，重新扬起笑容：“走吧！回去晚了，叶帆那家伙又要念叨了。”
两人踏着最后的余晖，走进天垣学府的大门。
身后，那片宁静的山谷和温柔的夕阳，仿佛一个短暂的、偷来的梦。
而明天，梦醒之后，便是真实而残酷的试炼。
------------------第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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