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二十七年,木兰围场秋意正浓。漫山遍野的枫红与松绿交织,猎猎秋风卷着枯草碎屑,掠过连绵起伏的山岗,将皇家围猎的肃杀之气吹散了几分。
围场深处,一道娇小的身影,正跌跌撞撞地穿行在密林之间。小燕子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裤脚卷起,露出沾着泥点的小腿,乌黑的发髻散乱着,几缕发丝贴在汗湿的额角。
她怀里紧紧揣着一个用油纸包好的包裹,里面是紫薇托付给她的烟雨图和折扇,那是紫薇认父的唯一信物,而紫薇口中的“爹”,居然是当今皇上。
“快点,再快点,紫薇还在大杂院等我消息呢!”小燕子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喃喃自语道,她本是北京街头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偶然结识了从济南过来北京寻亲,流落街头的紫薇和金锁,她和紫薇一见如故,在大杂院所有人的见证下,两人拜了把子。
紫薇金锁为了认亲,四处碰壁,她们连皇宫的门都看不到,还谈什么认亲呢?思来想去之下,紫薇将她心中的大秘密告知了小燕子,并把她认爹的心愿托付给了胆大且机灵的小燕子,只求她能想办法将信物亲手交给皇上。
小燕子听闻以后,震惊极了,她没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姑娘居然是皇上流落民间的女儿,自己居然还和她拜了把子,这事说出去都没人会相信吧?
震惊归震惊,小燕子的侠义心肠告诉她这件事必须要管,所以她信誓旦旦的答应了紫薇的请求。
她凭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闯劲,避开了外围的守卫进入了围场,可是她却没料到皇家围猎的核心区域戒备竟是如此森严,她刚穿过一片灌木丛,便听到前方传来马蹄声和人语声,还夹杂着弓箭上弦的声音。
“不好,是官兵!”小燕子心里咯噔一下,转身就想往回跑,不料脚下却被一根粗壮的树根绊倒,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怀里的油纸包掉了出来,烟雨图和折扇滚落在了一旁的草丛中。
就在这时,一支利箭带着呼啸的风声,直奔她而来,小燕子只觉得后背一阵剧痛,她眼前一黑,险些晕厥过去。她挣扎着回头,只见不远处的高坡上,一位身着明黄色骑射装的年轻公子正勒马伫立,手中的弓箭尚未放下,脸上满是惊愕之色,此人正是五阿哥永琪。
永琪本来是瞄准了草丛中窜出的雄鹿,却没料到会误伤到人,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你是谁?为何会在此地?”他厉声问道,语气中带着皇子的威严。
小燕子疼得浑身发抖,后背的箭伤火辣辣地疼,她咬着牙撑起身子,刚想解释,就见两名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带着一队侍卫快步走来。
为首一人面容刚毅,身着绣着麒麟纹样的朝服,正是大学士福伦;身旁那人身姿挺拔,气度沉稳,正是军机大臣傅恒。
“大胆刺客!竟敢闯入围场惊扰圣驾,还意图行刺阿哥!”傅恒目光如炬,死死盯着小燕子,手中佩刀已然出鞘,寒光凛冽。
福伦也皱紧了眉头,打量着小燕子,她一身粗布衣衫、形迹可疑,他沉声道:“此人身形瘦小,却敢孤身闯入围场,定是受人指使。拿下再审!”
侍卫们立刻就围了上来,手中长刀直指小燕子。小燕子又疼又怕,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她无力的说道:“我不是刺客!我是来送信的!我没有要行刺谁!”
“还敢狡辩!”傅恒不耐烦地挥了手,“动手!”,一名侍卫应声上前,长刀朝着小燕子的肩头就劈了下去,小燕子吓得闭上了眼睛,只觉得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了自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青色的身影如闪电般窜了出来,挡在了小燕子的身前。
“阿玛,傅大人,手下留情!”清朗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伴随着“当”的一声脆响,侍卫的长刀被硬生生的打开了。
小燕子恍惚中睁开眼,只见挡在她身前的是一位年轻公子,身着月白色内衬、外罩青色锦袍,腰间系着一块玉佩,随着动作轻轻晃动。他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眉眼间带着几分温润,却又不失英气。那双眼睛明亮如星,正紧紧盯着傅恒和福伦,语气坚定:“此人未必是刺客,且先问清缘由再杀不迟。”
此人正是福伦的次子,福尔泰。
他本是与永琪、尔康一同随行围猎,远远的就看到这边有异动,便快马赶来,恰好撞见侍卫要对小燕子下杀手。不知为何,当他看到那个蜷缩在地上、浑身是伤却眼神倔强的姑娘时,心头竟莫名一紧,下意识地便冲了上去。
傅恒愣了一下,见是尔泰,语气缓和了几分,“尔泰,此人身形可疑,擅闯围场已是大罪,方才又险些被五阿哥误伤,难保她不是故意接近,意图不轨。”
福伦也看向儿子,沉声道:“尔泰,此事关乎皇上安危,不可儿戏。这姑娘来历不明,还是先拿下再说。”
“阿玛,傅大人,”尔泰蹲下身,目光落在小燕子苍白的脸上,见她嘴唇干裂,后背的衣衫已被鲜血浸透,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忍,“你们看她年纪尚小,又身受箭伤,若真是刺客,怎会如此狼狈?再说,围场守卫森严,她孤身一人,又能掀起什么风浪?不如先将她带回营帐救治,等她醒来再细细盘问,若是真有问题,再处置也不迟。”
永琪也缓过神来,上前说道:“傅大人,福大人,尔泰说得有道理,方才是我误伤了她,若就此杀了她,未免太过草率,不如先带回去救治,问清缘由再说。”
傅恒与福伦对视一眼,见永琪也为小燕子求情,便点了点头。“也罢,那就依五阿哥和尔泰所言,将她抬回营帐,派专人看守,不许任何人接近。”
侍卫们收起长刀,找来一块木板,小心翼翼地将小燕子抬了上去。小燕子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后背的疼痛如同火烧,可她的脑海中,却牢牢记住了那个身穿青色锦袍的身影——是他,在危难之际挡在了自己身前,救了自己一命。那抹青色,如同黑暗中的一束光,深深烙印在了她的心底。
小燕子被抬进了临时搭建的皇家营帐,太医们立刻赶来诊治,箭伤虽深,却未伤及要害,经过一番清创、敷药、包扎,小燕子的性命总算保住了。她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清晨,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营帐内陈设精致,锦绣床幔,软枕锦被,与她往日栖身的破庙、柴房截然不同。小燕子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牵动了肩膀上的伤口,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姑娘,你醒了?”一个温柔的女声传来,宫女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太医说你醒了就把这药喝了,对你的伤有好处。”
小燕子看着宫女手中黑乎乎的汤药,皱了皱鼻子,却还是接过碗,捏着鼻子一饮而尽。苦涩的药味在口中蔓延,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就在这时,营帐门帘被掀开,乾隆带着一群大臣走了进来。他身着明黄色龙袍,面容威严,眼神深邃,身上自带一股帝王的气场。小燕子见状,吓得连忙想要下床行礼,却被乾隆抬手制止了。
“免了,你刚醒,就好好躺着吧。”乾隆的目光落在小燕子身上,带着几分探究,“你叫什么名字?为何孤身一人闯入围场?”
小燕子定了定神,想起了紫薇的托付,连忙说道:“回皇上,我叫小燕子。我不是故意闯入围场的,我是来给皇上送信的,是替我的结拜姐妹来送信的!”
“哦?你的结拜姐妹是谁?她有什么信要给朕?”乾隆顿时来了兴致。
小燕子连忙伸手去摸怀里的包裹,却发现包裹早已不见了踪影。她急得满头大汗:“我的包裹呢?里面有一幅烟雨图和一把折扇,是我的结拜姐妹让我交给皇上的!那是她认父的信物,皇上,我的结拜姐妹是夏雨荷的女儿,她叫夏紫薇!”
乾隆听到“夏雨荷”三个字,身体猛地一震,眼神瞬间变得复杂起来。二十年前的烟雨江南,那个温婉动人的女子,如同尘封的记忆,突然被唤醒。他急切地问道:“你说的烟雨图和折扇,在哪里?”
一旁的福伦连忙上前回话,“回皇上,昨日在围场捡到了一幅画和一把折扇,这就让他们取来给皇上过目。”
乾隆点了点头,让人将烟雨图和折扇取了过来。他展开画卷,只见画中是江南烟雨朦胧的美景,画角题着“烟雨濛濛,红豆相思”八个小字;再看那把折扇,扇面上题着一首诗,字迹娟秀,正是当年他赠予夏雨荷的亲笔之作。
看着这两件信物,乾隆的眼眶微微泛红。他想起了与夏雨荷的约定,想起了那个承诺要回去接她的自己,心中满是愧疚与思念。他再次看向小燕子,见她眉眼间竟有几分夏雨荷的影子,又想起她方才说自己是夏雨荷的女儿,心中已然有了定论。
“孩子,苦了你了。”乾隆的语气变得温和起来,带着几分心疼,“这么多年,你和你母亲受苦了。朕对不起你们母女。”
小燕子愣了一下,连忙摆手:“皇上,您认错人了!我不是夏雨荷的女儿,我是小燕子,紫薇才是!我只是替她来送信的!”
“傻孩子,”乾隆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小燕子的头,“朕怎么会认错?这烟雨图和折扇,都是朕当年赠予你母亲的信物,除了她的女儿,谁还会有?你定是因为这些年在外受苦,受了太多委屈,才不敢认朕。别怕,从今往后,有朕在,没人再敢欺负你。”
小燕子急得快要哭了,她着急的说:“皇上,我真的不是您的女儿!紫薇才是您的女儿,她现在还在大杂院里等着我回去报信呢!您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好了,别说了。”乾隆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朕已经认定你了。你就是朕失散多年的女儿,从今往后,你就是大清的格格,就留在朕的身边,享尽荣华富贵。”
无论小燕子如何解释,乾隆都不肯相信。他沉浸在找到女儿的喜悦中,当即下令,将小燕子留在营帐中静养,等伤好后便一同回京,册封格格大典。
小燕子看着乾隆坚定的眼神,知道自己再怎么解释也无济于事,心中又急又慌,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想起了还在大杂院里苦苦等待的紫薇,想起了自己此行的使命,心中满是愧疚。可她现在身受重伤,又被皇上错认,根本无法离开。
就在她无助哭泣的时候,营帐门帘被轻轻掀开,一道青色的身影走了进来,来人正是尔泰。
他手中端着一盘精致的糕点,见小燕子在哭,眼神中闪过一丝担忧。“姑娘,你怎么哭了?是伤口疼吗?还是有什么心事?”
小燕子抬起头,看到那张熟悉的青色锦袍,想起了围场中他挡在自己身前的身影,心中的委屈仿佛找到了宣泄口,哭得更厉害了,“我都说了我不是格格!皇上认错人了!我是小燕子,我只是来替紫薇送信的!他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
尔泰将糕点放在床头的凳子上,在床边坐下,声音温和的说道:“我知道你心里委屈,皇上之所以认定你就是他的女儿,是因为那烟雨图和折扇是当年的信物,他思念夏雨荷多年,一时激动,难免会有些固执。”
“可我真的不是啊!”小燕子有些哽咽着说,“紫薇还在大杂院里等我,我不能就这样留在宫里,冒充格格!”
“你先别着急,”尔泰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心中莫名一软,安抚道:“你的伤还没好,先安心静养。等你伤好了,我想办法帮你联系夏紫薇姑娘,把事情说清楚。相信我,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他的声音温和而坚定,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小燕子看着他真诚的眼神,心中的慌乱渐渐平息了几分,她点了点头,拿起一块糕点,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尔泰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她,阳光透过营帐的缝隙照进来,落在她沾着泪痕的脸上,竟显得格外娇俏。他想起围场中她倔强的模样,想起她昏迷前那双无助却坚定的眼睛,想起自己下意识挡在她身前的那一刻,心中竟泛起一丝异样的涟漪。
他知道,皇上已经认定了她是格格,这件事恐怕难以挽回,而这个叫小燕子的姑娘,率真、善良、又带着几分野性,像一只闯入金丝笼的野鸟,深深吸引了他的目光。
或许,从围场中那一眼,从他挡在她身前的那一刻起,有些缘分,就已经注定了。
尔泰看着小燕子认真吃糕点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温柔的笑容。他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他都会保护好这个姑娘,帮她完成心中所愿,不让她受委屈。
而小燕子,一边吃着糕点,一边偷偷打量着身旁的尔泰,他穿着青色锦袍,阳光洒在他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柔光。他的眼神温和,笑容真诚,让她想起了大杂院里的人,她的心里暖暖的,对这个在危难之际救了自己、又愿意帮自己的青衫公子,生出了几分好感与依赖。
营帐外,秋风依旧猎猎作响,而营帐内,一段跨越身份、挣脱束缚的情缘,已在不知不觉中悄然萌芽。乾隆的错认,将小燕子推向了风口浪尖,却也让她与尔泰的命运紧紧交织在一起。
未来的路还很长,深宫的尔虞我诈、身份的巨大差异、紫薇的认父之路,都将成为他们感情路上的重重考验。但此刻,在这个小小的营帐中,只有两颗心在悄悄靠近,为日后的相知相守,埋下了深深的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