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异拎着刚从巷口“王记炒饭”买的蛋炒饭，塑料袋被油浸得半透，隐约能看见里面颗颗分明的米粒裹着金黄的蛋液，混着火腿肠丁和葱花，散发着一股廉价却勾人的香气——当然，也可能是地沟油特有的“醇厚”底味。
他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上弹出三条未读消息，都是粉丝群里的@。“异哥今天还播吗？等你火影单挑等得花儿都谢了”“刚看你朋友圈发的蛋炒饭，王记那家吧？老板是不是又多放酱油了”“赌五毛，异哥今晚必被我用带土穿三”。休异勾了勾嘴角，指尖在屏幕上敲了敲：“马上到家，十分钟后开干，谁来谁挨打。”
发完消息，他加快了脚步。租住的老式居民楼离王记炒饭不过五百米，拐过两个街角就到。作为一个在某平台小有名气的火影手游主播，休异的日常简单得像张白纸：白天补觉，傍晚觅食，晚上直播和粉丝单挑，偶尔穿插几局段位赛。他不算顶流，粉丝群也就两千多人，但胜在互动性强，尤其喜欢跟粉丝玩“随机单挑”——粉丝刷个几块钱的小礼物就能插队，赢了他还能拿个五十块的红包，久而久之，倒也攒下了一批死忠粉，每天就等着看他被虐或者虐别人。
转过第二个街角，离居民楼大门还有不到二十米的时候，一阵喧闹的呼喊突然炸响：“异哥！”“是休异！”
休异脚步一顿，抬头就看见五六个穿着校服的半大孩子，还有两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正一脸兴奋地朝他冲过来。为首的是个戴眼镜的小胖墩，手里还攥着个火影手游的周边挂件，正是群里活跃度最高的“胖虎不是虎”。
“真的是异哥！我就说看背影像你！”小胖墩跑得气喘吁吁，眼镜都滑到了鼻尖，“刚在群里看到你说买炒饭，我们就在这守着了！”
没等休异反应过来，几个人已经围了上来。一个染着蓝毛的男生伸手就往他胳膊上摸：“异哥你这肌肉可以啊，平时练过？怪不得操作那么稳。”另一个女生更直接，手指戳了戳他的后背：“异哥你今天穿的这件宇智波鼬同款T恤，是正版吗？我找了好久都没买到。”
还有人盯着他手里的蛋炒饭：“异哥让我闻闻，是不是真像你说的‘香到灵魂出窍’？”
七手八脚的触碰让休异有点不自在，他赶紧把炒饭举高了些，哭笑不得地说：“哎哎哎，手下留情，我这衣服是高仿的，二十块钱拼多多买的。肌肉？那是瘦出来的排骨，别摸了别摸了，再摸掉渣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后退了半步，尽量避开众人的“围摸”。这些粉丝虽然热情，但有时候确实有点没分寸。上次有个粉丝见面，硬是要扯他的头发看看是不是染的，差点没把他薅成斑秃。
“异哥，今晚直播带带我呗？我刚抽了新忍者，想试试强度。”小胖墩仰着脸，眼睛亮晶晶的。
“一定一定，”休异安抚道，“我这刚买完饭，得赶紧回去，不然饭凉了，地沟油凝住了就不好吃了。你们也早点回家，别让家里人担心。”他摆了摆手，“回去看直播，我现在就开，谁来谁上车。”
好不容易把这群热情的粉丝劝走，休异松了口气，快步钻进居民楼。楼道里的声控灯接触不良，他跺了三脚才亮，昏黄的光线下，墙皮剥落的地方露出里面的红砖，空气中飘着一股潮湿的霉味。他住三楼，没电梯，爬得有点喘，掏钥匙开门的时候，手都有点抖——一半是累的，一半是被粉丝吓得。
打开门，一股混杂着泡面、零食和电竞椅皮革的味道扑面而来。房间不大，二十来平，被一张一米五的床、一个电竞桌和一堆杂物塞得满满当当。电竞桌上，两台手机正充着电，一台是他平时用的，另一台专门用来直播和打游戏。
休异把蛋炒饭往床头柜上一放，先去洗了把手，然后一屁股坐进电竞椅里，椅子发出“吱呀”一声抗议。他戴上耳机，点开直播软件，按下了“开始直播”的按钮。
几乎是瞬间，直播间的人数就开始往上跳。
“来了来了！异哥终于开播了！”
“我赌的五毛准备好了，异哥今晚必被穿三！”
“刚看到异哥被粉丝围堵的照片，异哥人气可以啊！”
“别废话了，赶紧开房间，我要单挑！”
休异对着镜头笑了笑，露出一口不算整齐但还算白的牙：“各位晚上好，刚被粉丝堵在楼下，差点没跑回来。话不多说，老规矩，免费单挑，赢了的红包照旧。来，谁先上？”
他话音刚落，屏幕上就飘过一串礼物特效。休异扫了一眼，点了个ID叫“带土的写轮眼”的粉丝：“就你了，开房间。”
他点开火影手游，进入决斗场，创建了一个私人房间。很快，“带土的写轮眼”就进来了。
“哟，敢用带土跟我打？”休异挑了挑眉，“知道我最擅长抓带土的后摇吧？”
“异哥别嚣张，今天就让你见识下什么叫‘神威’！”对方回了句。
第一局，休异选了宇智波鼬，对方果然选了宇智波带土。加载界面一过，休异操控着鼬快速往前冲，想用分身起手，没想到对方的带土直接一个虚化躲掉，紧接着反手一个雷电击控住鼬，一套连招打下来，半管血没了。休异操作倒是没变形，想替身反打，结果对方预判到了，直接开大招，带走。
“啧，有点东西啊。”休异咂咂嘴。
第二局，休异选了千手柱间，想靠扦插强打。没想到对方带土依旧打得游刃有余，利用虚化不断消耗，最后又是一个精准的大招，再下一局。
“不是，你这带土是跟谁学的？”休异有点懵。
第三局，休异被逼急了，选了自己最擅长的波风水门，想靠速度压制。结果对方像是看穿了他所有的走位，带土的每一次虚化、每一次密卷都恰到好处，最后一波，休异的水门刚替身，就被对方的带土用大招，直接带走。
屏幕上跳出“失败”两个字，直播间瞬间炸了。
“哈哈哈！穿三了！异哥被穿三了！”
“五毛到手！感谢带土大佬！”
“异哥不行啊，是不是地沟油吃多了手软？”
“带土牛逼！求带！”
休异盯着屏幕，脸上有点挂不住。倒不是输不起，主要是被粉丝用带土穿三，还是有点丢人——毕竟他平时总在直播间吹嘘“带土在我面前就是弟弟”。一股无名火窜上来，他没跟“带土的写轮眼”互动，直接退出了游戏，把手机往桌上一扔。
“行了行了，刚开直播手有点生，”他对着镜头强装镇定，“下一个谁来？”
但弹幕里全是调侃他被穿三的内容，还有人@“带土的写轮眼”求教学。休异越看越烦躁，干脆说：“我先去吃口饭，你们先聊着，五分钟回来。”说完，他把直播调成了后台挂着的状态，摘下耳机，拿起床头柜上的蛋炒饭。
饭已经有点凉了，地沟油的腥味稍微有点凸显，但饿了一下午的休异也顾不上了，扒拉着吃了几口。越吃越觉得憋屈，他拿起另一台没直播的手机，点开了那个二手购物软件——平时没事就喜欢在上面刷点稀奇古怪的东西解闷。
他漫无目的地翻着，什么“奥特曼变身器保真，孩子哭着说没用”“前女友送的围巾，睹物思人便宜出”“二手拖鞋，就穿过一次，脚码不合适”……正觉得无聊，一个商品标题突然闯进眼帘：
“休异的腋毛（现薅的），保真，一毛钱拍走”
休异嘴里的蛋炒饭差点喷出来。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再看——没错，标题就是这个，卖家ID叫“异哥的小迷妹”，商品图片是一小撮黑乎乎的东西，放在一张纸巾上，背景隐约能看出是……他那件宇智波鼬的高仿T恤？
“我操？”休异爆了句粗口，一股怒火直冲头顶。这他妈是谁？还现薅的？他今天穿的就是这件T恤，下午去买炒饭的时候，被那群粉丝围着摸来摸去……难道是那时候被谁偷偷薅了腋毛？
这他妈也太恶心了！
休异气得手都在抖，点进商品详情页，里面就一句话：“刚从休异身上薅下来的，绝对保真，粉丝福利，一毛钱拿走。”下面还有两条评论：“真的假的？主播的腋毛也有人卖？”“楼上的不懂，这叫真爱粉的收藏。”
“收藏你大爷！”休异咬牙切齿，想都没想就点了“立即购买”。一毛钱？他倒要看看，是谁这么缺德，还敢留地址？等收到货，不顺着地址找到你家门口才怪！
他填收货地址的时候，手都在抖，填的就是他现在住的这个地址。付了一毛钱，点击“确认付款”，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像是完成了什么神圣的复仇仪式。
做完这一切，休异把手机扔到一边，靠在电竞椅上，胸口还在剧烈起伏。他深吸了几口气，想平复一下心情，可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有点头晕。
不是生气导致的那种头晕，而是像低血糖一样，天旋地转的晕。
紧接着，胸口传来一阵闷痛，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他张了张嘴，想喘口气，却感觉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的铁锈味。
“怎么回事……”他喃喃自语，想抬手去拿桌上的水，可手臂重得像灌了铅。
视线开始模糊，直播间的声音、手机屏幕的光，都像是隔了一层厚厚的毛玻璃。他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恶心感直冲脑门。
“哇——”
一口鲜血毫无预兆地从嘴里喷了出来，溅在白色的T恤上，像绽开了一朵诡异的红玫瑰。电竞椅的扶手上、手机屏幕上，也溅到了点点血迹。
剧痛和眩晕瞬间淹没了他，他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从椅子上滑了下去，“咚”的一声摔在冰冷的地板上，彻底失去了意识。那碗没吃完的蛋炒饭，还静静地躺在床头柜上，地沟油凝结成了一层蜡状的薄膜。
……
不知过了多久，休异在一阵浓郁的药味中醒来。
他费力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泛黄的纱帐，鼻尖萦绕着苦涩中带着点回甘的草药味，和他房间里的泡面味、汗味截然不同。
这不是他的房间。
他动了动手指，感觉浑身酸痛，像是被卡车碾过一样。他想坐起来，却发现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继续躺着，转动眼珠打量四周。
这是一间不大的房间，墙壁是用木头做的，摸上去带着温润的质感。屋顶是横梁加瓦片的结构，角落里挂着一个小小的铜铃，不知道是不是风吹的，偶尔会发出“叮铃”一声轻响。他躺的是一张木床，铺着粗布床单，虽然不精致，但很干净。
视线移到房间中央，那里有一个小小的炭炉，上面架着一个砂锅，正咕嘟咕嘟地熬着药，白色的热气氤氲而上，模糊了旁边一个身影。
那是个女人。
她背对着休异，正专注地用一个小勺子搅拌着砂锅里的药。她穿着一身淡绿色的襦裙，布料看起来很柔软，乌黑的长发松松地挽了个髻，几缕碎发垂在颈侧，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单看背影，就透着一股温婉的气质。
休异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厉害，只能发出微弱的“嗬嗬”声。
听到声音，那女人猛地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休异愣住了。
那是一张极其白皙的脸，白得像是上好的羊脂玉，在昏黄的灯光下几乎透着光，仿佛轻轻一捏就能捏出水来。她的五官很精致，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鼻梁小巧挺直，嘴唇是淡淡的粉色，组合在一起，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更难得的是她身上的气质，干净、柔和，像山涧里的清泉，带着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纯净。
看到休异醒了，女人明显吃了一惊，手里的勺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也顾不上捡，快步跑到床边，脸上带着急切又欣喜的神色，张开嘴说了些什么。
但休异什么都没听清。
不是她的声音小，而是他的大脑像是生锈的齿轮，转不动了。耳朵里嗡嗡作响，女人的话语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水传来，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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