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像一把迟钝的刀，缓慢地割开迪拜天际线的绸缎。
江格在酒店房间的落地窗前站了整夜。
脚下地毯上散落着三四个烟蒂，都是从苏笑笑那儿顺来的女士香烟，薄荷味太淡，压不住喉咙里那股铁锈般的涩。
手机屏幕暗了又亮。
那条附带着五年前照片的短信，像一枚烧红的钉子钉在通知栏顶端。
她试过删除，可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最终只是按熄了屏幕。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
昨夜车里自己说过的话，此刻在寂静的晨光中回响，像个苍白的笑话。
七点整，房门被敲响。
苏笑笑顶着两个黑眼圈挤进来，手里拎着咖啡和纸袋。
“你最好有惊天动地的理由——”话说到一半，她看见江格身上的衬衫还是昨晚那件，皱得不成样子，声音顿时卡住，“……你没睡？”
江格没接话，接过咖啡灌了一大口。
滚烫的液体灼过食道，带来些许活着的实感。
“那个大佬，”苏笑笑压低声音，眼神里满是探究和担忧，“什么来头？我后来打听了一圈，夜店的人都说他叫斯野，是‘沙漠之眼’的幕后老板之一，但背景深得很，没人敢多聊。”
“赞助商。”江格吐出三个字。
“什么？”
“《姐姐与少年》的赞助商代表。”江格转过身，晨光勾勒出她单薄的肩线，“他昨晚说的。”
房间里沉默了几秒。
苏笑笑倒抽一口凉气：“所以今天开机仪式他会来？！江格，这不对劲，太巧合了！你五年前在巴黎点的那个……那个男孩，现在成了迪拜的赞助商大佬？这中间隔了多少层魔幻现实？”
“我不知道。”江格闭上眼，指尖按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我也不想知道。”
“可你不能不去录综艺！违约金你赔不起，而且这次机会是你好不容易——”
“我知道。”
江格打断她，声音里带着一夜未眠的沙哑。
她走进浴室，拧开水龙头，冷水扑在脸上。
镜子里的人眼眶泛红，眼底藏着惊弓之鸟般的脆弱。
她盯着自己看了几秒，然后从化妆包里抽出遮瑕膏，一点点盖住所有痕迹。
苏笑笑靠在门框上，看她熟练地勾勒眼线、涂抹口红，最后换上一套节目组准备好的休闲西装，米白色，剪裁利落，衬得她多了几分平日里没有的飒爽。
“你这样……”苏笑笑犹豫着开口。
“像没事人一样？”江格扣上最后一颗纽扣，转身时嘴角甚至勾起一个很淡的弧度，“笑笑，在这个圈子里活了十年，我学会的最有用的技能，就是戴上合适的面具。”
她拎起包，走向门口。
“可是江格——”苏笑笑追到门口。
“帮我个忙。”江格停在走廊里，没有回头，“如果……如果我录完今天消失了，报警。手机里有他的照片和短信。”
说完这句，她踩着高跟鞋走进电梯间，脊背挺得笔直。
苏笑笑站在原地，手里捏着已经凉透的咖啡杯，突然觉得这个认识了八年的闺蜜，此刻陌生得像隔着毛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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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制现场设在棕榈岛亚特兰蒂斯酒店的私人沙滩区。
九点半，阳光已经开始发烫。
白色遮阳棚下，长桌铺着香槟色桌布，水晶杯垒成塔状，侍者端着托盘穿梭在提前到场的媒体和工作人员之间。
海风裹挟着咸涩的水汽和椰香，本该是轻松惬意的氛围，但江格一踏进这片区域，就觉得后颈的寒毛竖了起来。
“江老师这边请！”场务小跑着过来，把她引到嘉宾等候区。
已经来了几位嘉宾。
靠左边的是当红流量小生周子琛，二十三岁，选秀出道，此刻正被三个助理围着补妆。
中间坐着的是歌手出身转型演员的林薇，三十三岁，以“知性姐姐”人设圈粉，正微笑着对媒体镜头打招呼。
最右边……
江格脚步顿了顿。
最右边藤椅上的女人，是秦玥。
二十八岁，电影学院科班出身，去年凭一部文艺片拿了最佳新人奖，正是风头最盛的时候。
也是截胡了江格那部古装剧女二号的人。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短暂交汇。
秦玥唇角弯起一个无可挑剔的弧度，眼底却没什么温度。
江格移开视线，走到角落的空位坐下。
“江格姐。”旁边传来年轻男声。
她转头，看见一张阳光灿烂的脸。
是这季综艺的另一个常驻，刚满二十岁的偶像团体成员陈让，染着亚麻灰的发色，笑起来露出一颗虎牙。
“紧张吗？”陈让递过来一瓶水，“我第一次录这种旅行综艺。”
“有点。”江格接过水，没拧开。
“听说这季赞助商很厉害，把整个迪拜段的规格都提上去了。”
陈让压低声音，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八卦劲，“我刚才看见导演和制片人在那边，对着一个穿西装的男人点头哈腰的，估计就是金主爸爸。”
江格握紧水瓶，塑料外壳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十点差五分，导演拍手召集所有人。
“各位老师，媒体朋友，咱们《姐姐与少年》第三季迪拜站，马上就要开机了！”
导演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此刻笑得眼角褶子堆在一起，“今天非常荣幸，我们节目的首席赞助商代表——斯野先生，也亲自来到了现场！”
掌声响起。
江格站在嘉宾队列里，手指掐进掌心。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
他走进来的时候，连海风都仿佛停滞了一瞬。
墨蓝色的卷发不像昨晚在夜店那样随意，此刻精心打理过，如暗涌的丝绸垂落在耳际，发梢随着步伐微微晃动。
阳光从遮阳棚的缝隙漏下来，恰好滑过他高挺的眉骨，那是混血儿才有的锋利线条，东方骨相的清隽与阿拉伯轮廓的深邃被完美糅合，造出一张极具冲击力的脸。
墨蓝色的瞳孔在强光下收缩，裹着细碎的水光，像沙漠深处偶然见到的珍稀猫科动物的眼。
眼尾天生微微上挑，不笑时透着冷感，可此刻他唇角勾着，那点弧度就变成了某种勾人的蛊惑。
他穿着量身定制的炭灰色西装，衬得肤色冷白似凝霜。
偏偏唇色偏淡，薄而饱满的唇瓣在说话时抿出温和的弧度，可江格知道那里面藏着多么不容置疑的锋利。
最要命的是，他眼下有淡淡的青黑，下颌线流畅锋利的线条上，竟覆着一层细碎的薄红。
那种病弱感与周身散发的侵略性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矛盾的、近乎致命的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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