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蜷缩在暗室的阴影里,冰冷的石壁贴着我的后背,仿佛能透过衣衫将寒意刺入骨髓。我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只有剧烈的心跳在胸腔里疯狂擂鼓。
那个男人,那个刚刚亲手将我整个家族送入地狱的男人,此刻正站在明亮的洗手台前。
他微微躬着身,修长的手指在水流下缓缓交错,指尖泛起细密的白色泡沫。那些泡沫洁白得刺眼,与他手上刚刚洗去的、属于我亲人的鲜红形成了最残忍的对比。他似乎真的心情很好,喉间逸出一段轻快婉转的戏曲调子,是《贵妃醉酒》里的词,尾音上扬,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风流蕴藉。
水声淅沥,掩盖了他整理衣袖时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他微微侧头,用毛巾仔细地擦拭着手背,动作优雅得仿佛在参加一场晚宴。镜子里映出他俊秀的脸庞,眉眼如画,嘴角甚至还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他抬手理了理额前微湿的碎发,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镜面,那双原本含着笑意的眸子,骤然间锁定了我藏身的这片黑暗。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他没有立刻转过身,只是隔着镜子里的倒影,静静地注视着我所在的方向。那目光并不锐利,却像浸了冰的丝线,一寸寸缠上我的脖颈。然后,我看见他缓缓地、慢慢地勾起了唇角。
那不是一个笑,更像是一种捕食者看到猎物落入陷阱时的志在必得,带着审视、玩味,还有一丝冰冷的残忍。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瞬间席卷了我的全身,比这暗室里的阴冷更甚百倍。我仿佛被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盯住了,动弹不得。巨大的恐惧让我几乎窒息,我猛地收紧手指,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指甲深深陷入皮肉里也感觉不到疼痛。我本能地将自己更用力地往角落里缩去,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生怕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就会成为他下一个“清理”的目标。
就在这时,沉重的铁门被推开,刺眼的手电光束和杂乱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对峙。
“花儿爷,清理干净了,没留下活口。”
“后门也处理好了,咱们可以撤了。”
几个身影陆续走进这间洗漱间,身上都带着未散的血腥气。他们语气轻松,仿佛刚才只是去扫除了一群无关紧要的垃圾。他们围拢到那个男人身边,态度恭敬而熟稔。
那个被称作“花儿爷”的男人,终于从镜子里移开了目光,仿佛我只是暗处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不值得他再多费半分心神。他将用过的毛巾随意丢进洗手池,转过身,脸上那抹冰冷的笑意已经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漫不经心的淡漠。
“走吧,”他的声音清朗温和,甚至带着一丝笑意,与他刚刚做下的暴行格格不入,“别让吴邪等急了。”
他们簇拥着他,说笑着,一步步走向门口,手电光束晃动,即将彻底离开这个空间。我瘫软在地,冷汗浸透了衣衫,眼睁睁看着他们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门后。
然而,就在他即将踏出门槛的最后一刻,他忽然停下了脚步,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了侧头,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轻飘飘地丢下了一句话:
“别怕,下一个,就是你。”
那声音轻柔得像情人间的呢喃,却在我听来,是来自地狱的判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