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未晞，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便从冷宫侧门驶出，直奔东宫。
沈清莞换上了一身素净的医女服，这是阿箬翻箱倒柜找出的旧衣，虽不华贵，却干净利落。她将那套银针贴身藏好，指尖划过针包上“仁心”二字，眼神沉静如水。
东宫的威严远超冷宫，朱红大门前石狮狰狞，守卫森严。然而马车并未走正门，而是由陆昭引着，从偏殿侧门悄然入内。
“太子殿下昨夜咳血，太医院那群人只知开温补的方子，越补越是淤毒。”陆昭边走边低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沈姑娘，今日全靠你了。”
沈清辞脚步未停，只淡淡道：“先看人。”
穿过重重回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味，但这药味之下，却藏着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苦杏仁气息。
又是这种味道。
她的心猛地一沉。这东宫之中，竟也有人敢用这种剧毒？
寝殿之内，帷幔低垂，药炉在角落里咕嘟作响。沈清莞隔着一层轻纱，看见床榻上那人影轮廓清瘦，气息微弱。
“殿下，沈姑娘到了。”陆昭轻声道。
“让她过来。”
萧景渊的声音比昨日更加沙哑，仿佛喉咙里堵着一口血。
沈清莞掀开纱帐，只见萧景渊半靠在床头，脸色苍白如纸，唇边果然残留着一丝未擦净的血迹。但他那双眼睛，却依旧锐利如鹰，死死盯着她。
“臣女沈清莞，见过太子殿下。”她福身行礼，动作不卑不亢。
“不必多礼。”萧景渊指了指旁边的诊凳，“听闻你能辨邪祟为毒，今日便看看，你能否辨出本宫中的是什么毒。”
沈清莞坐下，伸出两指搭上他的脉搏。
脉象虚浮而急促，气血两虚，但内里却有一股燥热之气横冲直撞，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焚烧他的五脏六腑……
“牵机引。”她几乎脱口而出，声音冷得像冰。
萧景渊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诧，随即化为深沉的寒潭：“你果然知道。太医院那群庸医，只说是‘寒毒入骨’。”
“这不是寒毒，是热毒。”沈清莞收回手，从随身的布包里取出一根最细的银针，“牵机引，以七种剧毒草药炼制，发作时五脏如焚，痛不欲生。若只是温补，只会加速毒发。”
“那你有法子？”萧景渊盯着她，目光灼灼。
“有。”沈清莞没有半分犹豫，“放血排毒，辅以甘草绿豆汤压制毒性。但这只是治标，要治本，需找到当年下毒之人，拿到解药方子。”
她顿了顿，看向萧景渊：“而且，这毒已入心脉，寻常放血无用。需刺入‘心俞’、‘神阙’二穴，稍有不慎，便会伤及心脉，致人死命。”
陆昭在一旁听得脸色煞白：“这……太危险了！沈姑娘，你有几成把握？”
沈清莞没有看陆昭，而是直视着萧景渊的眼睛：“太子殿下，若我没猜错，这牵机引是你母妃当年的死因，也是你多年来装病的根源。你一直在找解药，对吗？”
空气瞬间凝固。
萧景渊死死盯着她，周身气压低得吓人：“你到底是谁？”
“我是能救你的人。”沈清莞手中的银针在烛光下泛着寒光，“殿下，你信我，便活；不信，便死。你选哪一样？”
良久，萧景渊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一丝凄厉与决绝：“好……好一个医者。本宫信你一次。”
“陆昭，出去守着。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进来。”
“是！”
随着房门被关上，偌大的寝殿只剩下两人。烛火摇曳，映照着两人对峙的身影。
“动手吧。”萧景渊闭上眼，解开了衣襟。
沈清莞深吸一口气，眼神瞬间变得专注。她将银针在烛火上微微燎过，指尖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
“刺！”
银针精准地刺入心口旁的穴位。
“呃……”萧景渊闷哼一声，额头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滚落。那股焚烧五脏的烈火仿佛找到了宣泄口，顺着银针的针尾，渗出了一缕缕黑血。
一股腥臭刺鼻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沈清莞面色凝重，一边捻动银针，一边观察着他的气色：“毒气太重，需多放几碗血。殿下，忍着。”
就在这时，萧景渊紧闭的双眼忽然睁开，他看着近在咫尺的沈清莞，声音虽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沈清辞，若你今日能救本宫，本宫许你凤印，许你东宫协理之权。但这宫里，想要你命的人很多，你……怕吗？”
沈清莞手下动作不停，闻言只是淡淡一笑，那笑容在烛光下清冷如月：
“殿下，我从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不怕活人，只怕死人。”
“而在这宫里，活着的人，往往比鬼更可怕。”
窗外，一只乌鸦掠过屋檐，发出一声凄厉的啼叫。
殿内，黑血正顺着银针滴落，染黑了白玉碗底。一场以命为注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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