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
太医院一别,周生辰心中那团无名之火越烧越旺。
那个叫漼时宜的女子,像一颗石子投入了他古井无波的心湖,激起的涟漪久久不能平息。她写下的“我是来救你的”五个字,如同魔咒般在他脑中盘旋。
他堂堂辰王,手握重兵,镇守一方,何须一个弱女子来救?
可那双眼睛里的悲悯与决绝,却又真实得让他无法忽视。
“去查,漼家小姐近日的行程,特别是与何人接触。”周生辰对成宪下令,语气不容置疑。
他需要一个答案,一个能解释他梦魇与悸动的答案。
【陷阱】
金贞儿的动作比周生辰预想的更快。
次日,漼时宜随漼三娘入宫赴宴。席间,太子刘子行的目光频频落在她身上,那是一种带着占有欲的审视。
前世,她也是这样,被这目光看得如芒在背,却无力反抗。
宴至半酣,宫人端上了一件刚裁制好的宫装,说是皇后赏赐。那是一件正红色的长裙,色泽艳丽,绣工精美。
“这颜色,倒是很衬漼小姐的肤色。”金贞儿在一旁巧笑倩兮地说道,“漼小姐生得肤白貌美,穿这红衣,定是惊艳四座。”
此言一出,满座宾客的目光都汇聚在漼时宜身上。
漼三娘脸色微变,正要推辞,刘子行却先开口了:“金小姐说得对,这红衣确实适合十一娘。来人,伺候漼小姐换上。”
这是命令,而非请求。
前世,她就是在这样的逼迫下穿上了红衣,随后被冠以“不知检点、勾引皇嗣”的罪名,成为周生辰身上的第一道裂痕。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漼时宜的手指微微颤抖,但她很快稳住心神。
不,这一世,绝不能重蹈覆辙。
就在她准备起身拒绝时,殿外忽然传来一声通传——
“辰王殿下到——”
【救场】
周生辰的出现,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
他一身玄色锦袍,步伐沉稳地走进大殿,目光扫视一圈,最终精准地落在了漼时宜身上。
他看到了她眼中的抗拒,看到了她紧握的双手。
他的心,莫名地一沉。
“臣弟见过太子。”周生辰淡淡行礼,连刘子行的面子都未给足。
刘子行脸色有些难看,但碍于众臣在场,只能勉强笑道:“皇叔何时回京的?怎的也不派人知会一声?”
“刚回,路过此地,听闻宫中设宴,便进来讨杯酒喝。”周生辰说着,目光却未曾离开过那件红衣。
他缓步走到那件红衣前,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那光滑的面料,语气平淡地问道:“这件衣服,是给漼小姐的?”
金贞儿眼波流转,笑道:“正是,殿下觉得这颜色如何?”
“颜色太艳。”周生辰淡淡评价,随即话锋一转,“不适合她。”
全场哗然。
刘子行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皇叔此言何意?”
周生辰仿佛没听出刘子行语气中的不悦,他转过身,看向漼时宜,眼神深邃:“漼小姐性情恬淡,惯喜素雅,这红衣太过张扬,倒像是要将她置于风口浪尖。太子殿下,您说,是与不是?”
这番话,看似在评价衣服,实则是在打刘子行的脸。
他在告诉所有人,也是在告诉刘子行:我看护的人,你动不得。
漼时宜怔怔地看着他。
前世,他远在边关,不知京中流言。这一世,他却站在她面前,用最平静的语气,为她挡下了第一波明枪暗箭。
她的眼眶瞬间红了。
周生辰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侧过脸,极其轻微地冲她眨了眨眼。
那一瞬间,漼时宜觉得,整个世界都亮了。
【对峙】
“皇叔倒是对漼小姐的喜好了解得颇为细致。”刘子行皮笑肉不笑,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不过是实话实说。”周生辰神色自若,“况且,这红衣虽美,却容易招惹是非。太子殿下贵为储君,想必也不愿看到自己的未来太子妃成为众人议论的焦点吧?”
这句话,直接将刘子行的后路堵死。
你要是为了这件衣服强逼她穿,那就是你这个太子心胸狭隘,不顾女子名节。
刘子行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干笑道:“皇叔所言极是,是本宫考虑不周。来人,把这红衣撤下去,给漼小姐换件素净些的。”
“不必了。”一直沉默的漼时宜忽然站起身,她走到周生辰身边,对着刘子行福了一福。
随后,她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震惊的动作。
她拿起那件红衣,当着所有人的面,缓缓地、坚定地,将它撕成了两半。
刺啦——
布帛撕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显得格外刺耳。
“漼时宜!”刘子行猛地拍案而起。
漼时宜却毫不畏惧地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她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指了指那件被撕碎的红衣,最后,比出了一个“拒绝”的手势。
她在说:我虽不能言,但我有选择的权利。这件衣服,我不喜欢,我拒绝。
周生辰看着身旁这个倔强的女子,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原来,她并非前世那个任人摆布的柔弱女子。她的骨子里,藏着这样烈的性子。
“太子息怒。”周生辰上前一步,宽大的袖袍将漼时宜瘦弱的身形完全遮挡在身后,“漼小姐受惊了,臣弟今日便带她告辞。改日,再向陛下请罪。”
不等刘子行回应,周生辰便牵起漼时宜的手,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大殿。
他的手心温热而有力,紧紧包裹着她冰冷的手指。
直到走出皇宫,坐上马车,漼时宜的心还在狂跳不止。
她看着对面闭目养神的周生辰,终于忍不住,颤抖着手,在手心写下一个字:“谢”。
周生辰睁开了眼睛。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倒映着她小小的身影。
“不必谢我。”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我只是……不想看你穿那件衣服。”
因为,在他的梦里,那抹红色,总是与血色交织在一起,让他心惊肉跳。
他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问出了那个盘桓在心头已久的问题:“你到底是谁?为何我会做关于你的梦?”
马车在夜色中疾驰,车厢内一片寂静。
漼时宜看着他认真的眼神,知道有些事情,已经无法再隐瞒。
她深吸一口气,提笔,在随身携带的素笺上,缓缓写下了一行字。
“我知道你未来的劫难,也知道谁是幕后黑手。”
“金荣,刘子行,还有你身边的……”
她的笔尖悬在半空,正准备写下“刘子行”这个名字时,马车突然猛地一颠!
素笺从她膝头滑落,飘到了车厢的角落。
周生辰眼疾手快,俯身替她捡起。
他的目光,正好落在那行字的末尾。
虽然看不清全貌,但他看清了最关键的两个字——“金荣”。
周生辰的身体瞬间僵住。
金荣,当朝太傅,太子的老师,也是他目前在朝堂上最大的政敌。
他一直怀疑金荣有异心,却苦无证据。
这个女子,她怎么会知道?
他猛地抬头,看向漼时宜,眼神中充满了震惊与探究。
而此时的漼时宜,却惊恐地发现,素笺的背面,不知何时,竟被墨水晕染开了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梅花烙。
那是东宫特有的标记。
糟了!
这张纸,是刚才在宫里,刘子行“赏赐”给她的!
他们从一开始,就在设局!
【尾声】
周生辰的府邸外,马车缓缓停下。
周生辰握着那张素笺,神色复杂地看着漼时宜:“你……”
“殿下,快走!”漼时宜突然脸色大变,她猛地推开车门,想要跳下马车。
但已经晚了。
四周火把通明,无数禁军将马车团团围住。
刘子行的声音在火光中响起,带着冰冷的笑意:“皇叔,深夜私会未来太子妃,还手持密信,意图不轨。这等谋逆之举,恐怕皇叔今日难以善了了。”
周生辰看着手中那张带有东宫梅花烙的素笺,瞬间明白了所有。
这是一个局。
一个针对他,也针对她的局。
他将素笺紧紧攥在手心,眼神瞬间冷冽如刀。
他看向身旁吓得脸色苍白的漼时宜,伸手将她拉进怀里,用身体护住她。
“别怕。”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沉稳而坚定,“有我在。”
前世,他未能护她周全。
这一世,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是万丈深渊,他也绝不放手。
他推开马车门,迎着漫天的火光与刀兵,一步步走了下去。
玄色的衣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他回眸,看了眼马车里的漼时宜,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弧度。
“想动她,先问过我的枪答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