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秋夜，褪去了梅雨季的黏腻，晚风带着桂花的甜香，拂过梧桐树影婆娑的街道。

林微抱着一本刚校完的书稿，站在星辰出版社的楼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脊上的烫金书名。她抬头望了望天边的弦月，犹豫着要不要给顾言深发一条信息——今天是苏清媛老师新书封面定稿的日子，也是她和顾言深因为这个项目，朝夕相处了整整五十天的日子。

这五十天里，有过因为封面设计理念的争执，他坚持极简的建筑线条感，她执着于文字与画面的情感共鸣；有过加班到深夜的默契，他会默默给她递上一杯温度刚好的热可可，她会替他整理好散落的设计手稿；有过一起蹲在出版社楼下的花坛边，喂那只他们初见时救助的流浪猫，看着橘色的毛球在脚边打滚，两个人的目光不经意间相撞，又会像触电般迅速移开，只留下空气里淡淡的尴尬与悸动。

林微承认，自己对顾言深，早就不止是对“顶尖设计师”的敬佩了。她喜欢看他专注工作时，眉头微蹙的模样；喜欢听他低沉的嗓音，耐心地给她讲解那些建筑设计里的巧思；喜欢他看似冷淡的外表下，藏着的那些不动声色的温柔——比如记得她不吃香菜，会在订外卖时特意备注；比如知道她怕黑，会在送她回家时，看着她走进楼道，直到窗户亮起灯才离开。

可她不敢开口。原生家庭的阴影像一根无形的绳子，捆着她的手脚。父母在她小时候就因为感情不和而分开，母亲总告诉她，“爱情是靠不住的东西，再浓烈的感情，也会被柴米油盐磨平”。所以她习惯了小心翼翼，习惯了将心动藏在心底，生怕自己的一腔热忱，最后会落得一场空。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林微的心跟着漏跳了一拍。她连忙掏出来，是顾言深发来的信息：“下楼，我在门口。”

林微的脚步有些慌乱，她理了理微乱的头发，深吸一口气，才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

路灯的光晕里，顾言深倚在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旁，穿着一件浅灰色的风衣，手里拎着一个纸袋。晚风掀起他的衣角，吹动他额前的碎发，平日里清冷的眉眼，在柔和的灯光下，竟多了几分温润的气息。

“顾总。”林微走到他面前，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顾言深抬眸看她，目光落在她微红的脸颊上，顿了顿，才将手里的纸袋递过去：“刚出炉的桂花糕，你上次说喜欢吃。”

林微接过纸袋，指尖触碰到他的手背，温热的触感，让她的心跳更快了。她低头看着纸袋里，软糯的桂花糕上撒着细碎的糖霜，甜香扑鼻。“谢谢顾总，你……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上次路过这家店，你盯着橱窗看了很久。”顾言深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林微的心里却泛起一阵暖意。她自己都快忘了，那次只是随口提了一句，小时候外婆会做桂花糕给她吃，是童年里难得的甜。没想到，他竟然记在了心里。

两人并肩站在路边，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偶尔有一两片飘落，落在他们的脚边。气氛一时有些沉默，却不像初见时那般尴尬，反而带着一种微妙的缱绻。

“封面定稿了，”顾言深先开了口，目光望向远处的霓虹，“苏老师很满意，出版社那边也通过了。”

“嗯，我知道，编辑主任今天特意夸了，说这个封面，一定会成为这本书的亮点。”林微点点头，想起定稿会上，大家对那个融合了建筑线条与文字意境的封面赞不绝口，心里就忍不住替他高兴。

“那这个项目，算是圆满结束了。”顾言深的声音顿了顿，转过头，目光直直地看向林微，“林微，除了工作，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之间，可以有别的关系？”

林微的脚步猛地顿住，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她抬起头，撞进顾言深深邃的眼眸里。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此刻正盛着她看不懂的情绪，有期待，有紧张，还有一丝她从未见过的温柔。

“我……”林微的喉咙有些发紧，千言万语堵在嘴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想点头，想告诉他，自己也喜欢他，可是母亲的话，那些过往的阴影，又在脑海里盘旋，让她不敢轻易点头。

顾言深似乎看穿了她的犹豫，他往前一步，微微俯身，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混合着晚风里的桂花香，将她包裹在其中。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顾言深的声音低沉而笃定，“我不会说什么天花乱坠的承诺，我只想告诉你，林微，和你在一起的这五十天，是我这些年里，最开心的日子。我习惯了加班时，身边有你的身影；习惯了喂猫时，听你笑着叫它‘小橘’；习惯了看你为了书稿较真，眼睛亮晶晶的样子。”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像是怕吓到她一样，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掌心温热而干燥，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我不是一个很会表达的人，”顾言深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但我会用行动告诉你，爱情不是靠不住的东西。林微，要不要……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们试试？”

林微的眼眶瞬间湿润了。她看着眼前的男人，看着他眼里的认真，那些藏在心底的顾虑，好像在这一刻，都被晚风轻轻吹散了。

她想起初见时，那场突如其来的雨，他为她撑起的那把黑色的伞；想起加班到深夜，他递过来的那杯热可可；想起喂猫时，他不经意间落在她发顶的目光。原来那些心动的瞬间，早就串联成了线，织成了一张名为“喜欢”的网。

林微吸了吸鼻子，抬起另一只手，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然后，用力地点了点头。

“好。”

一个字，轻飘飘地落在晚风里，却像是一颗石子，在两人的心湖里，激起了层层涟漪。

顾言深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有星光坠入其中。他嘴角的弧度，一点点上扬，那是林微第一次，看到他如此真切的笑容。不是礼貌的客套，不是疏离的淡漠，而是发自内心的，温柔的笑意。

他收紧了掌心，将她的手牢牢握住，然后，牵着她，慢慢往前走。

街道两旁的桂花，开得正盛，甜香弥漫。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交织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

林微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嘴角忍不住弯起一个甜甜的弧度。她想，也许母亲说的不对，爱情并不是靠不住的东西。

至少，和顾言深在一起的这一刻，晚风很甜，桂花很香，而她的心里，满满当当的，都是名为“幸福”的滋味。

她偷偷抬眼，看向身边的男人，刚好撞上他看过来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空气里，都是甜甜的味道。

而不远处的花坛边，那只橘色的流浪猫，正蹲在草丛里，看着他们的方向，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喵呜”。

仿佛在说，真好啊。

晚风里的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