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字楼的灯光逐层熄灭，夜色像一块厚重的墨，晕染了整座城市的天际线。星辰出版社的办公区里，只剩下林微的工位还亮着一盏暖黄的台灯，光晕落在摊开的书稿上，将那些娟秀的字迹衬得格外柔和。
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
苏清媛老师的新书排版出了点小差错，配图和文字的间距忽宽忽窄，校对部那边反复打回修改，林微索性留下来加班，盯着设计师一点点调整。键盘敲击声清脆，鼠标点击声细碎，空气里弥漫着速溶咖啡的微苦气味，还有窗外偶尔飘进来的、带着凉意的晚风。
胃里隐隐传来一阵空落落的疼，林微才想起自己从下午到现在，只啃了一个面包。她揉了揉肚子，抬手看了眼手机——电量还剩一半，屏幕干干净净的，没有新消息。
其实也没在等谁。
她轻轻摇摇头，把注意力重新拉回电脑屏幕，只是指尖落在键盘上，却莫名慢了半拍。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三天前的那个下午，顾言深站在出版社楼下，手里拿着那把她还回去的黑色雨伞，说“苏老师的封面初稿，我带来给你看看”。
他穿了件浅灰色的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利落的手腕，指尖夹着几张设计稿，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竟冲淡了几分平日里的清冷。
林微至今还记得，自己接过设计稿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那一瞬间的温热触感，像电流一样窜过四肢百骸，让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设计稿做得极好。苏清媛老师的新书是散文集，写的是江南水乡的旧时光，顾言深没有用繁复的图案，只在素白的封面上，勾勒了一道弯弯的拱桥，桥下是淡青色的水波，桥边斜斜地倚着一枝桃花，晕染开的粉色，像少女脸颊的红晕。
“太好看了。”林微当时由衷地赞叹，抬头看向他时，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似乎盛着浅浅的笑意。
“喜欢就好。”他说，声音依旧低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后来呢？后来夏冉从办公室冲出来，咋咋呼呼地喊“林微你还不走，我约了陆泽吃火锅”，打破了两人之间那点微妙的氛围。顾言深只是点了点头，说了句“早点下班”，便转身离开了。
自那以后，两人再也没见过面。
偶尔会在微信上聊几句，都是关于书稿和封面的事。他的回复总是言简意赅，“好”“可以”“调整好了发你”，从不多说一个字。林微也很克制，只谈工作，绝口不提其他。
可有些情绪，就像悄悄滋长的藤蔓，在心底蔓延开来，缠绕着，牵扯着，让人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就会想起。
“咕噜——”
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打断了林微的思绪。她苦笑一声，关掉一个排版软件的窗口，想着要不要点个外卖，又怕太晚了打扰送餐员。
就在这时，放在桌角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
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下楼，我在出版社门口。」
林微愣住了。
陌生号码？谁会在这个时候找她？她疑惑地回了一条：「请问你是？」
那边几乎是秒回：「顾言深。」
心脏猛地一跳，林微差点碰掉手边的咖啡杯。她连忙起身，跑到窗边，撩开厚重的窗帘往下看——出版社门口的路灯下，停着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车门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倚在车边，手里拎着一个白色的保温袋。
真的是他。
他怎么会来？
林微的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膛，她手忙脚乱地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头发，又拉了拉皱巴巴的衣角，才抓起包，快步往电梯口跑。高跟鞋踩在空旷的走廊里，发出清脆的回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的心跳上。
电梯下行的几十秒，漫长得像一个世纪。林微看着镜面电梯门上自己的倒影，脸颊微微泛红，眼神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期待。
走出出版社大门，晚风带着凉意扑面而来，林微下意识地裹紧了外套。路灯的光线柔和，将顾言深的身影拉得很长，他站在那里，像一幅精心构图的剪影画。
听到脚步声，顾言深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身上。
“顾总？”林微走到他面前，有些局促地开口，“你怎么会来？”
顾言深没有回答，只是把手里的保温袋递给她，声音低沉：“刚忙完工作，路过这边，想起你可能还在加班。”
保温袋是温热的，隔着布料，能感觉到里面的温度。林微接过袋子，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指，又是一阵熟悉的酥麻感。她连忙缩回手，小声道谢：“谢谢……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顾言深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看到她眼底的疲惫，眉头微蹙，“加班到现在？”
“嗯，排版出了点问题，得改完才行。”林微点点头，低头看着手里的保温袋，好奇地问，“这里面是什么？”
“海鲜粥。”顾言深说，“看你上次在车里，好像很喜欢吃清淡的东西。”
林微的心猛地一暖。
她记得，那天他送她回文华大厦，路上路过一家粥铺，她随口说了一句“这家的海鲜粥超好喝，我上学的时候经常来吃”。她以为他只是随口听听，没想到他竟然记在了心里。
“你怎么知道我还没吃饭？”林微抬头看他，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顾言深的嘴角似乎勾了勾，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猜的。你们做编辑的，加班起来，总忘了吃饭。”
他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关心，不突兀，不刻意，让人觉得格外舒服。
林微低头看着保温袋，鼻尖微微发酸。她从小就敏感，原生家庭的阴影让她习惯了小心翼翼，很少有人会这样细致地照顾她的情绪，记住她随口说的话。
“谢谢。”她又说了一遍，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
顾言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没有追问，只是换了个话题：“改完了吗？要不要我等你，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林微连忙摆手，“我很快就改完了，自己打车回去就好，你忙了一天，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顾言深没有坚持，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递给她：“我车停在这边，钥匙给你。改完直接开车走，不用打车。”
“啊？这怎么行！”林微吓了一跳，连忙推辞，“我不能要你的车钥匙，太贵重了。”
“没关系。”顾言深把钥匙塞进她手里，语气不容置疑，“我明天让助理来取。或者，你方便的话，明天上班带给我也可以。”
钥匙冰凉的触感落在掌心，林微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知道自己推辞不掉。她只好点点头，把钥匙小心翼翼地放进包里：“那……谢谢你。”
“嗯。”顾言深应了一声，目光落在她身上，又叮嘱了一句，“粥趁热喝，凉了就不好吃了。”
“好。”林微用力点头，嘴角忍不住上扬，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路灯的光线落在她脸上，照亮了她弯弯的眉眼，像盛满了星光。顾言深看着她的笑容，眼神微微一怔，心里某个柔软的角落，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那我上去了。”林微挥挥手，转身往出版社里走。
“林微。”顾言深忽然叫住她。
林微停下脚步，回头看他：“怎么了？”
顾言深看着她，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改完早点休息，别太累了。”
“好。”林微的心里像是被灌满了温水，暖洋洋的。她对着他挥挥手，“你也早点休息！再见！”
说完，她转身跑进了出版社的大门，脚步轻快，像踩着云朵。
顾言深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玻璃门后，嘴角的笑意慢慢加深。他掏出手机，给助理发了一条信息：「明天不用来取车钥匙了。」
助理很快回复：「好的，顾总。」
顾言深收起手机，抬头看向写字楼的方向。林微的工位还亮着灯，那盏暖黄的台灯，在夜色里格外醒目，像一颗小小的星星。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晚风轻轻吹过，带着粥的香气，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甜甜的味道。
楼上，林微跑回自己的工位，迫不及待地打开保温袋。一股浓郁的海鲜香味扑面而来，白色的瓷碗里，熬得软烂的大米粥，点缀着鲜嫩的虾仁和翠绿的葱花，热气腾腾的。
她舀起一勺，放进嘴里。
温热的粥滑进喉咙，带着鲜美的味道，熨帖了她空荡荡的胃，也温暖了她疲惫的心。
窗外的夜色更浓了，写字楼里的灯光又灭了几盏，可林微的心里，却像是被点亮了一盏灯，亮堂堂的。
她低头看着碗里的粥，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下去。
原来，被人记挂着的感觉，是这么好。
原来，心动的滋味，是这么甜。
她拿起手机，犹豫了很久，终于编辑了一条短信，发给那个陌生的号码：「粥很好喝，谢谢你。」
几秒钟后，手机震动了一下。
顾言深的回复很简单：「喜欢就好。」
林微看着那四个字，脸颊发烫，心跳加速。她把手机放在桌角，重新看向电脑屏幕，指尖落在键盘上，这一次，敲得格外轻快。
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洒在她的书稿上，也洒在她的脸上，温柔得不像话。
而楼下的黑色轿车里，顾言深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短信，嘴角的笑意，久久不散。
这个加班的夜晚，因为一碗热粥，因为一句关心，变得格外温暖。
也因为这份温暖，爱情的种子，在两人的心底，悄悄发了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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