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把她“扔”进屋里,还真就是字面意思上的扔。
苏婉清被两个力大如牛的宫女架着,像裹春卷一样塞进了一床织金红锦被里,直接丢在了那张大得离谱的沉香木床上。
这一通折腾下来,她连手指头都懒得动一下,索性顺势瘫着。
这床够软,被面滑溜,除了那股子浓得呛鼻的熏香有点像进了盘丝洞,作为免费住宿,这条件能打五星。
既来之,则安之。只要不让她加班,在哪躺不是躺。
窗外的更漏声滴滴答答响了三遍,苏婉清眼皮刚开始打架,房门被人一脚踹开了。
没有任何预警,一股浓烈的酒气夹杂着那种特有的冷冽甜香,像海啸一样灌了进来。
苏婉清心里“咯噔”一下,还没来得及翻身装死,床榻便猛地往下一沉。
林之洋醉了。
此时的他没了白天在温泉池里那种妖异的精明劲儿,那件湿透的红纱换成了一袭松垮的玄色长袍,领口敞得极大,露出一大片泛红的胸膛。
他眼尾晕着酡红,长发凌乱地纠缠在颈侧,整个人像是一条刚被抽了骨头的艳蛇,软绵绵地压在了被子上——确切地说,是压在了苏婉清的腿上。
“重死了……”苏婉清被压得闷哼一声,下意识想把这坨一百四十斤的醉肉踹下去。
脚腕刚动,就被一只烫得惊人的大手一把攥住。
“别动。”
林之洋的声音哑得像含了把沙砾,脑袋顺势往她腰侧一埋,温热的呼吸透过薄被烫在她的皮肤上。
他似乎很不舒服,眉头死死拧着,那只抓着她脚腕的手并没有松开,反而顺着小腿线条,毫无章法地向上游走。
这动作不带情欲,倒像是在确认某个物件还在不在原处。
苏婉清浑身的汗毛瞬间起立敬礼。
虽然以前也没少睡在一张床上,但这货现在可是个疑似变态的国师,鬼知道他喝多了会不会突然发疯杀人助兴。
“林之洋,你看清楚我是谁,别发酒疯。”苏婉清努力向床里侧缩,试图把腿从他魔爪下抽出来。
那只手却像铁钳一样纹丝不动,甚至更进一步,指尖挑开了她的衣襟下摆。
微凉的指腹触碰到腰间软肉的瞬间,两人都像是被电流击中般僵了一下。
林之洋半睁开眼,那双总是似笑非笑的桃花眼里此刻是一片浑浊的深潭。
他盯着苏婉清的脸,像是透过她在看什么遥不可及的幻影。
“……婉清。”
两个字,轻得像气音,却裹着一股子令人心惊的绝望。
还没等苏婉清从这声久违的称呼里回过神,林之洋突然欺身而上,原本在他手里把玩的动作变得粗暴起来,似乎急切地想要撕开这层阻碍他触碰真实的布料。
“你有病啊!”苏婉清急了,反手在枕边一阵乱摸,想找个趁手的家伙给这醉鬼开瓢。
指尖触到一个冰凉坚硬的方盒。
她抓起来想砸,手腕却被林之洋猛地扣住,力道之大,震得她手指一松。
啪嗒。盒子掉在两人之间,盖子摔飞了出去。
借着朦胧的烛火,苏婉清看清了那是盒胭脂。
不是宫里常用的那种鲜亮货色,盒子里的胭脂膏体已经干涸开裂,呈现出一种陈旧的暗红色,像是一块凝固已久的血痂。
苏婉清的手指无意间擦过那干硬的膏体,粗糙的颗粒感顺着指尖神经瞬间传导至大脑皮层,那一瞬间的触感,竟熟悉得让人心悸。
记忆像是被这一触碰开了闸。
那是在曼哈顿的公寓里,新婚夜。
那天林之洋也喝了不少,却不像现在这样疯魔,而是乖得像只大型金毛。
他穿着那套高定西装,领带扯得歪歪扭扭,红着脸任由她胡闹。
当时她手里拿的也是这么一盒干掉的古董胭脂,那是她在跳蚤市场淘来的。
“林先生,别动哦,这可是非遗手艺。”
她坏笑着,用手指蘸了点水,化开那点胭脂,在他那张价值连城的精英脸上画了一朵歪歪扭扭的牡丹。
那个在华尔街杀伐果断的男人,就那么傻愣愣地看着她,喉结滚动,声音紧张得发颤:“婉清,画了花……是不是就不能退货了?”
画面里的温存与眼前这张戾气横生的脸重叠在一起,割裂感强得让苏婉清觉得荒谬。
眼前这个林之洋,真的是那个会问能不能退货的傻子吗?
如果不是,他为什么会在这种满是奇珍异宝的国师府里,珍藏一盒干得掉渣的破胭脂?
苏婉清愣神的功夫,林之洋的动作停住了。
他的视线落在那盒摔开的胭脂上,原本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近乎孩童般的茫然。
他松开了钳制苏婉清的手,颤抖着伸出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那裂开的红色膏体,仿佛那是易碎的琉璃。
“干了……”
他嘟囔了一句,语气委屈得莫名其妙。
随即,那股子酒劲彻底涌了上来。
林之洋身子一歪,脑袋重重砸在苏婉清颈窝里,呼吸瞬间变得沉重绵长,竟是秒睡了过去。
只留下一室死寂,和横亘在两人之间那盒散发着淡淡陈旧香气的胭脂。
苏婉清推了推身上这坨死猪,没推动。
她盯着那盒胭脂看了半晌,最终没有把它扔下床,而是默默把盖子捡了回来,虚虚地扣上。
这一夜,注定是睡不踏实了。
只是苏婉清没想到,这仅仅是个开始。
等明天那轮太阳升起来,等待她的不再是能睡到自然醒的摆烂时光,而是一场更为荒唐的“梳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