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沉在冰冷粘稠的水底,挣扎着上浮,却总被无形的力量拖拽回去。最先恢复的是嗅觉,一股混杂着陈旧相纸、化学显影剂、还有淡淡霉味的空气,强硬地钻入鼻腔。
阅览费力地掀开眼皮。
视野起初是模糊的,只有昏黄摇晃的光晕。逐渐清晰后,映入眼帘的是低矮的天花板,和贴满四周墙壁的……照片。大大小小,黑白的,彩色的,有些清晰,有些模糊。照片的主角无一例外,都是他打第五人格时专注的侧脸,直播间隙疲倦的哈欠,胜利时瞬间的狂喜,还有更多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何时何地被捕捉到的日常瞬间。它们像无数只窥探的眼睛,密密麻麻地覆盖了每一寸墙壁,无声地诉说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全知凝视。
他试图动弹,却发现身体异常沉重,四肢百骸都灌了铅似的,使不上半分力气,是那种肌肉松弛剂残留的虚软感,意识清醒,躯体却近乎瘫痪,恐慌细密地爬上脊椎。
他转动唯一还算灵便的脖颈,目光向下,看向自己。
他躺在一张铺着暗红色天鹅绒的旧沙发上,身上盖着条薄毯。而最刺眼的,是扣在他脖颈上的那个项圈。黑色皮革,宽度适中,内侧紧贴着皮肤,传来冰凉而坚韧的触感。项圈正面有一个小巧的金属扣,侧面则挂着一个更小的、像是某种古董相机镜头造型的银色吊坠。
他看不见项圈内侧。但皮肤被烙印的灼痛感,以及昏沉中依稀感知到的、某个冰冷器械缓慢压烫下来的记忆碎片,让他猛地意识到什么,浑身发冷。
就在这时,房间另一头传来清晰的、机械的“咔嚓”声。
那是老式相机快门被按下的声音,清脆,利落,在这过分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惊心。
阅览的呼吸一滞,眼球艰难地转向声音来源。
房间角落摆着一张堆满各种相机零件、螺丝刀、清洁布的工作台。台灯洒下锥形的暖黄光晕,正好笼住坐在工作台后的那个人。
是枯木龙吟,是晨阳,也是髑髅
他穿着柔软的米白色高领毛衣,袖口随意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微长的头发在台灯光晕下泛着柔和的浅棕色光泽,此刻他正微微低头,专注地摆弄着手中一台颇有年头的双反相机。他的动作慢条斯理,手指抚过相机冰凉的金属外壳,转动调焦环,神情专注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而不是刚刚囚禁了一个人
似乎是察觉到了阅览的视线,枯木龙吟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没有立刻抬头,而是先拿起一旁的一块绒布,仔细地擦拭了一遍相机的镜头,仿佛要确保接下来捕捉的画面绝对纯净无瑕。
然后,他才缓缓转过脸,看向沙发上的阅览。
台灯的光从他侧后方打来,让他的面部轮廓一半沉浸在暖光里,一半隐没在阴影中。那双总是含着三分慵懒笑意的眼睛,此刻在光影分割下,显得幽深难测。他的嘴角很自然地微微上扬着,那弧度阅览熟悉无比,是无数次双排时,枯木龙吟打出精彩操作后,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的、带着点孩子气炫耀的笑容。
可现在,这个笑容只让阅览感到彻骨的寒意。
枯木龙吟的目光,透过房间昏暗的空气,精准地落在阅览惊恐的脸上,像另一台无声的相机,早已完成了对焦。他举起手中的老式相机,镜头黑洞洞地对准阅览。
他的声音响起,不高,甚至算得上轻柔,带着那种惯有的、令人不自觉放松警惕的温和腔调,却一字一字,清晰地传进阅览的耳机里:
“别动,想想。”
快门按钮被指尖轻轻压下的细微声响,在死寂中放大。
“这次,我要把你的所有……”
他的眼底掠过一丝近乎狂热的、冰冷的满足。
“……永远的留在我的相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