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衣

九月的雨总带着股黏腻的闷意，淅淅沥沥缠了整座城市三天，连带着实验楼后的香樟树都浸得发沉，叶片上坠着的水珠砸在地面，溅起细碎的湿痕。

陈奕恒抱着一摞刚收齐的作业，脚步放得极轻，却还是没躲过拐角处突然冲出来的人影。他下意识往侧后方躲，后背狠狠撞在冰凉的墙面上，怀里的作业散了一地，大半溅上了泥水，晕开一片片深色的印子。

“抱歉。”头顶传来的声音低沉，听不出太多歉意，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懒。

陈奕恒咬了咬下唇，垂着眼蹲下身去捡作业。他的校服外套本就单薄，被雨水打湿的半边肩膀凉得刺骨，指尖碰到湿冷的纸张时，忍不住轻轻瑟缩了一下。细碎的刘海贴在额前，遮住了眼底的几分委屈，只露出一截线条柔软的下颌。

张桂源站在原地没动，目光落在少年微微发颤的背影上。对方身形清瘦，蹲在地上时后背微微弓着，像只被雨淋湿的小动物，连握着纸张的手指都泛着淡淡的粉白。他踢了踢脚边溅起的泥水，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慌什么？”

陈奕恒没敢应声，只是加快了捡作业的动作。指尖不小心蹭到一片积雨的水洼，冰凉的触感顺着皮肤蔓延开来，让他的动作又顿了顿。他抬头想把最上面一本没湿的作业拢好，刚好对上张桂源的视线。

男人的眼神很深，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审视，落在他脸上时，让他莫名觉得有些发慌，下意识地又低下了头。雨水顺着张桂源的发梢滴落，砸在他白色的校服领口，晕开一小片深色，却丝毫没削弱他身上那股强势又疏离的气场。

“捡快点。”张桂源抬脚，轻轻踩在一本溅满泥水的作业边缘，声音里添了点不容置疑的意味，“下节课要交的东西，你打算就这么拿过去？”

陈奕恒的指尖攥紧了怀里的作业，指节泛白。他知道对方说的是实话，可看着满地狼藉的作业，还有自己湿冷的肩膀，鼻尖忍不住微微发酸。他吸了吸鼻子，小声应了句“知道了”，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雨声盖过。

张桂源看着他这副模样，眉梢轻轻挑了挑，没再说话，只是收回了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点点把作业捡拢。雨还在下，打在两人的校服上，发出细碎的声响，空气里弥漫着雨水和泥土混合的味道，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少年的清浅气息。

陈奕恒终于捡完了最后一本作业，抱着怀里半干半湿的本子站起身，不敢再看张桂源，只想赶紧离开。可刚走了两步，就被对方伸手拦住了去路。

“急着走？”张桂源的手搭在他的胳膊上，指尖的温度透过湿冷的校服传过来，让陈奕恒猛地一颤，下意识想躲开，却被对方攥得更紧了些。

“我……我要去交作业。”陈奕恒的声音带着点细微的颤抖，眼神躲闪着，不敢与他对视。

张桂源低头，目光落在他被雨水打湿的肩膀上，又扫过他泛红的耳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不易察觉的弧度。“衣服湿了。”他语气平淡地陈述着事实，手指却微微用力，把人往自己这边带了带，“不怕感冒？”

陈奕恒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脸颊瞬间涨得通红。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掌心的温度，还有身上传来的、属于张桂源的独特气息，让他浑身都变得不自在起来，连呼吸都乱了几分。“没事。”他胡乱地应着，只想赶紧挣脱对方的手。

张桂源看着他慌乱无措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却没再为难他，缓缓松开了手。“走吧。”他率先迈开脚步，走在前面，声音隔着雨声传过来，“我跟你一起去。”

陈奕恒愣在原地，看着张桂源的背影，雨水打湿了他的校服后背，勾勒出挺拔的身形。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抱着作业，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脚步依旧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落在湿漉漉的走廊地面上，渐渐交融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