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最后一节自习课，教室里弥漫着不同寻常的气息。下周就要进行每月一次的周考，课桌上堆着的练习册比平时高了半截，连平时爱打闹的男生都收敛了不少，埋头在习题里。
苏沐的状态尤其明显。他从早上进教室开始，眉头就没舒展过，铅笔在草稿纸上写了又擦，擦了又写，指尖都泛着用力过度的白。我瞥了一眼他的数学题，明明是上周刚讲过的题型，他却反复演算着，像是在跟那几个数字较劲。
“喂，”我用胳膊肘撞了撞他的胳膊，“一道题算三遍了，你手指头不累啊？”
他吓了一跳，铅笔在纸上划出一道歪扭扭的线。抬头看我时，眼底带着明显的红血丝，声音也有些发紧：“我……我总怕记错公式。”
“记错就记错呗，”我满不在乎地转着铅笔，笔杆在指间灵活地打着转，“反正考砸了又不会少块肉。”
苏沐抿着嘴没说话，只是把那道题的演算过程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才小心翼翼地把草稿纸叠成整齐的方块，放进桌角的文件袋里。他连草稿纸都叠得方方正正，我看着自己桌洞里皱巴巴的纸团，忽然觉得有点扎眼。
放学铃响时，他还在整理错题本，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我把书包甩到肩上，校服外套依旧敞着怀，走到他座位旁：“走了，再看眼睛都要盯出洞了。”
他头也没抬：“你先走吧，我再看十分钟。”
“周考而已，至于吗？”我嗤笑一声，却没立刻走，靠在门框上看着他。夕阳从走廊尽头斜照进来，给他认真的侧脸描上一层暖黄的边，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似的，随着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
忽然想起小时候，我们在老槐树下玩弹珠，他总是规规矩矩地蹲在画好的圈外，连弹珠滚出界半厘米都要自己认输。那时候我就笑他死板，他却只是红着脸说“规则就是这样的”。
这么多年过去，他这股子较真劲儿，倒是一点没变。
周考当天，教室里静得只能听见笔尖划过试卷的声音。我拿到数学卷，扫了一眼就开始奋笔疾书。这些题对我来说不算难，就是有时候懒得写步骤，常常被老师圈出来批评。
写着写着，我感觉旁边有动静。转头一看，苏沐正咬着嘴唇，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握着笔的手微微发抖，眼睛盯着一道应用题，半天没写下一个字。
“卡住了？”我压低声音问。
他猛地回神，慌张地摇摇头，又点点头，眼圈有点泛红：“这道题……我好像见过类似的，但突然想不起来怎么做了。”
“别急啊，”我用笔尖指了指题目里的一个数字，“你看这里，先把总数量算出来，再除以份数，不就完了？”
他愣了一下，顺着我的思路想了想，眼睛忽然亮了，连忙低下头开始写。写完那道题，他偷偷抬眼看了我一下，嘴角抿出个浅浅的弧度，像得到糖果的小孩。
我心里莫名有点痒，转回头继续写自己的卷子，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
考完试收卷时，苏沐还在紧张地检查名字有没有写全，答题卡有没有填错位置。我把卷子随手一交，就往外冲，准备去操场打球。刚跑到门口，就听见他在后面叫我：“林野哥哥！”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他背着书包跑过来，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脑门上，却笑得很干净：“谢谢你啊。”
“谢什么，一道破题而已。”我摆摆手，故意板起脸，“不过你也太胆小了，考个试跟要上刑场似的。”
他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妈妈说，考不好的话，就不让我……”他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只是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
阳光穿过走廊的窗户，落在他脸上，把那点羞怯的笑意照得清清楚楚。我忽然觉得，看他紧张兮兮的样子，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走了，打球去。”我转身往操场跑，听见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他竟然跟了上来。
“我……我不太会打球。”
“没事，我教你。”我回头冲他笑，“保证比做数学题简单。”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加快脚步跟上了我。风从走廊里穿过去，带着夏末最后一点热意，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并排着，像是从来没分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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