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渡的呼吸骤然卡在喉咙里,指尖的寒意顺着脊椎窜上天灵盖——她像被无形的针猛地扎了一下,脚后跟踉跄着抬起半寸,脚尖在地面刮出细碎的沙响。瞳孔骤然缩成针尖,睫毛剧烈地颤抖,她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转身,双臂下意识地护在胸前,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连带着肩膀都绷得发紧,后背已沁出一层冷汗。
而那所谓的精灵,竟是从脚下的黑土中缓缓升起的,宛如地狱十八层爬出来的厉鬼。湿润的泥土在她周身悄然退去,仿佛有看不见的风托着她,衣袂纤尘不染,银白的发丝泛着柔光,连睫毛上都似沾着晚霞的碎金。她落地时轻得没有一丝声响,周身萦绕着淡淡的、类似晚香玉与月光混合的气息,身影朦胧得像浸在水雾里,明明是从尘埃中诞生,却洁净得如同从绯色晚霞里裁下来的一抹光,连周遭的空气都染上了几分缥缈的梦幻。
涟渡的指尖刚触到《锁弥勒》的封面,书页间“魅影无声,暗噬浮生”的字迹便在脑海中骤然浮现——可不就是眼前这般诡异光景?
那从黑土中升起的精灵浑不在意她的惊惶,玉指轻轻拍了拍纤尘不染的胸襟,裙摆如蝶翼般旋开,屈膝行了个古典贵族公主礼。银白发丝垂落肩头,睫毛上的晚霞碎光随动作轻颤,周身神圣的光晕仿佛隔绝了世间所有尘埃,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我便是你要找的精灵。”说着,她高傲地抬起手指向自己。星空仿佛落在了她洁白圣洁的手上,轻快的动作随风晃动,像是月光在与她亲密接触。(她长得那般美好,更像一个令人触不可及之物)
涟渡浑身一僵,瞳孔骤然放大,脚后跟踉跄着后退三步,后背重重撞在身后的老槐树上,树皮的粗糙质感才让她勉强回神。她眉头紧锁,鼻尖微微翕动,眼底满是难以置信的抗拒——精灵从地底下钻出来?这骗鬼的话谁会信!可喉间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那些质疑在舌尖打了个转,终究被长久等待的执念咽了回去。眼前这鬼、不,精灵名唤傀骸缚·残络殉,妖精们都称她落缚小姐,这是她第一次真正踏上地面,银白的发梢在风中轻轻晃动,好奇的目光像剔透的琉璃,在涟渡脸上反复打量。见涟渡只蹙眉不语,她以为自己被厌恶了,便抬起皓腕挥了挥,指尖缠绕的发丝随着优雅的转圜划出细碎的弧度,周身的微光让这一幕美得如梦似幻,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喂,我说我是精灵,你没听见吗?”
(佛说要有光,不能跟脑残一般计较。)涟渡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混乱,猛地转过身,径直从落缚小姐身旁走过。今日本该又是徒劳等待的一天,可刚才那精灵的模样,竟与书里描写的分毫不差——是世界的偏爱,让她多了几分契合的轮廓?可书里的精灵该是端庄温柔、语声柔细的,眼前这位却从土里钻出来,还带着几分执拗的鲜活。这些念头像乱麻般缠上心头,压得她胸口发闷,连呼吸都变得滞涩。
她没走几步,脚步便骤然顿住,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
眼前竟横亘着无数条银色丝线,它们细得仿佛蛛丝,却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在暮色中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丝线精致得能看清表面缠绕的银纹,每一根都绷得笔直,透着致命的锋利,仿佛只需轻轻一碰,便能被割得皮开肉绽。空气中弥漫着丝线带来的微凉气息,那气息里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让人不寒而栗——再往前半步,恐怕性命就要交代在这里。
正当涟渡浑身发冷、牙关打颤时,一条泛着淡蓝色微光的银色丝线已悄然缠上她的脚踝。那丝线凉得像冰,却带着惊人的韧性,一经触碰便猛地收紧,如毒蛇的獠牙般嵌入肌肤,轻微的刺痛顺着神经蔓延开来,让她动弹不得。
背后的声音褪去所有柔软,变得冰冷锐利、令人捉摸不透,像淬冰的银刃裹着刺骨的寒意,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感,一刀刀剐在她胸膛,直直扎进耳膜:“你不是在等精灵吗?”
丝线又收紧了几分,脚踝处的刺痛愈发清晰,落缚小姐的脚步声缓缓逼近,鞋跟碾过地面的声响像重锤般敲在心头,语气里满是喜怒无常的愠怒与任性,又添了几分无形的威压:“如今我来了,你为什么还要走?”
“怎么,我长得很吓人?”说着,她伸出纤细美妙的手,细细抚摸自己的脸颊,指尖不慎触到右脸上那道像血痕般的印记。她对这印记厌恶至极,可它却像刻入骨髓一般,无论如何都无法消弭。
这句话带着刻意压低的冷冽,明明是问句,却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银色丝线随着她的情绪波动,在涟渡周身轻轻晃动,泛着近乎妖异的幽蓝火光,将她的影子拉得漫长扭曲,彻底失了原本的姿态。
最后一句质问如惊雷般炸响,如重锤般砸在耳边,尖锐得几乎要刺破鼓膜,带着一丝不容反抗的掌控欲,以及藏不住的疯批与偏执:“还是说,你听不懂我的话?!”
涟渡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整个人像被无形的钉锤楔在原地——圣洁的银线如月光织成的巨网,在荒芜旷野上铺开盛大弧光,可那些丝线掠过地面时,竟将枯草割得寸断,连石子都被勒出蛛网状的细密裂痕。这盛大光景里裹着的残酷,让她浑身血液几乎冻成冰棱。
不一样的是,这场诡异剧目里,她竟是被圈定的主角。
她咬紧下唇,齿尖嵌进皮肉,尝到一丝铁锈味——眼前这女人的裙摆缀着碎钻般的银饰,指尖流转的光泽比白瓷还温润,可那双鸢色眼眸里没有半分温度,眼底翻涌的偏执像淬了毒的藤蔓,怎么看都透着致命的可疑。可方才她抬手间,银线便如活物般缠绕住飞舞的流萤,那超乎常人的掌控力,又让涟渡心底生出一丝动摇,像有个微弱的声音在劝她妥协。
但恐惧终究如潮水般淹没了那点动摇,她的脊背绷得笔直,指尖却控制不住地发颤,连带着额前的碎发都跟着轻轻晃动。
无视女人探究的目光,涟渡缓缓抬起手臂,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青筋隐现,只想去够落在脚边的书——只有书页间的油墨香,能让她那颗狂跳的心脏稍安,仿佛每一个文字都是圣洁的圣水,能洗净此刻周身的诡异与不安。
“啧。”落缚小姐的指尖轻轻摩挲着腕间缠绕的银线,眼尾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唇瓣开合间,语气带着几分猫捉老鼠般的玩味。这人类竟敢无视她?她纤细的手指微微一动,那条蛰伏在身侧、泛着冷光的银线便如离弦之箭般射出,带着破空的轻响,精准缠住书脊,猛地向后一扯——那本书便如断线的风筝般飞向旷野深处,书页在风中慌乱翻动,最终重重摔在地上,溅起一层尘埃,封面还被银线划过,留下一道细密的白痕。就像她此刻的命运。
“不——”涟渡下意识伸长手臂,指尖只捞到一片虚空,指缝间漏过的风都带着刺骨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