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像是要把整座山都埋了。
听雪楼孤悬在悬崖道旁，像一具被遗忘的棺材。檐角那盏红灯笼在狂风里来回甩动，光晕在雪幕中划出断续的弧线，忽明忽暗，仿佛随时会熄。屋顶积雪压得木梁吱呀作响，某根腐朽的椽子终于撑不住，咔地裂开一道缝，雪粉簌簌落下，混进堂中炉火未燃尽的灰里。
萧瑟坐在靠窗的老位置，面前摆着半杯冷酒。
青瓷杯沿沾了点血迹，是他刚才咳出来的。他没擦，只是用指尖轻轻蹭了一下，把那抹红抹开，像在试墨。窗外雪地一片空白，连个脚印都没有。他敲了三下桌面，指节与木面碰撞的声音很轻，却在这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没人回应。
他垂下眼，嘴角扯了扯，没笑出来。
“还是不来。”他低声说。
炉火前，司空长风蹲着，手里那把无锋旧刀擦了快半个时辰，刀身早已映得出人影，可他还在擦。左手按着左腿膝盖，那里埋着一根蚀骨钉，每逢大雪就发烫，像有虫在骨头缝里爬。他不动声色，额角却渗了层细汗。
听见敲桌声，他抬眼看了萧瑟一眼。
“要我出去看看吗？”\
“不用。”萧瑟摇头，“若他们还念旧情，早该来了。既然不来，看也是白看。”
司空长风没再说话，低头继续擦刀。刀刃虽钝，但他握得稳。这把刀从不杀人，可他知道，有些人，一眼就能看出你有没有杀过人。他抬头又看了一眼门口，门闩结实，可风太猛，门板一直在抖。
萧瑟忽然轻咳一声。
这一次，血没藏住。
一线鲜红从他指缝淌下，滴在桌面上，像一朵突然绽开的花。他闭了闭眼，呼吸变得沉重，胸口像压了块冰。体内有东西在动——不是血，也不是气，是某种更沉、更冷的东西，顺着脊椎往上爬，像无数根银针在经脉里游走。
玄穹真脉，又躁动了。
他咬牙，手背青筋暴起，指甲掐进掌心，靠痛感压住那股翻涌的寒意。额头冷汗滑落，砸进酒杯，荡开一圈涟漪。
司空长风猛地站起，刀往地上一顿。
“殿下！”
“闭嘴。”萧瑟睁眼，声音冷得像冰，“我说过多少次，我不是什么殿下。备姜汤，别多话。”
司空长风盯着他看了两息，最终转身进了后厨。脚步慢，背却挺得直。经过墙边时，他伸手摸了摸那三道深长的刀痕——那是三年前夜袭留下的，刀口至今泛着暗红，像是锈，又像是干涸的血。
后厨传来锅盖掀开的声音，水倒进铁锅，柴火重新燃起。
萧瑟独自坐着，呼吸渐渐平复。他抬手抹去嘴角血迹，袖口一甩，遮住了手腕上一道淡青色的纹路——那是月圆之夜才会浮现的印记，形如星轨，绕腕三圈，末端隐入衣袖，不见踪迹。
他盯着窗外。
雪更大了。
——她不该来。
这个念头刚起，门就被撞开了。
风雪如刀，劈头盖脸灌进来，炉火“噗”地矮了一截，几乎熄灭。门口黑影立着，裹着黑袍，发梢结满冰珠，肩头积雪未化。脚下一双鹿皮靴，踩在门槛上，雪水顺着靴筒往下淌，在地板上积成一小滩。
来人没说话。
剑未出鞘，可剑穗无风自动，轻轻晃着，像蛇吐信。
萧瑟抬头，目光落在她脸上。
眉如远山，眼似寒潭，皮肤冷白得近乎透明，唇却极红，像雪地里割开的一道口子。她看着他，眼神很静，却压着千钧之力。
他没动。
“此地不纳死人。”他说。
她迈步进来，门在她身后砰地关上，隔绝风雪。
“我不是来投宿的。”她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我是来找你的。”
萧瑟冷笑：“找我？我不过是个开破店的，你找错人了。”
她没反驳，只一步步走近。每一步，地板都发出轻微的响动，像踩在人心上。她停在他桌前，低头看他。
“你叫萧瑟。”
“很多人都这么叫。”
“你是北离最后一位皇子。”
“死人。”他抬眼，“早死了。”
她不退。
“你没死。”她说，“我还梦见你死了。”
这句话落下，屋内忽然安静。
连炉火燃烧的声音都消失了。
萧瑟瞳孔微缩。
他盯着她，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人。
“你说什么？”
“我梦见你。”她声音低了些，却更沉，“站在雪里，背后是塌了的宫门，你穿着龙袍，可血从你胸口流出来。你回头看我，说了一句……”
她顿住。
萧瑟呼吸一滞。
“说什么？”
“你说——‘别过来’。”
他猛地站起，椅子向后翻倒，砸在地上。
体内那股银线般的寒意骤然炸开，直冲天灵盖。他眼前一黑，踉跄一步，扶住桌沿才没倒下。心跳如擂鼓，耳边嗡鸣不止，仿佛有千军万马在颅内奔腾。
——那不是梦。
那是十二年前，宫变那一夜。
他被人从血泊中拖出，身后是焚毁的昭阳殿，母后死在阶前，父皇被乱箭穿胸。他回头，看见追兵举刀，想喊人别来救他，可喉咙已被血堵住。
可那时，没有人在场。
没有人在。
可她梦见了。
萧瑟抬头，死死盯着她。
“你到底是谁？”
她没回答，反而伸手，像是要碰他。
他本能后退，肩撞上墙壁。
“别碰我！”
她手停在半空。
两人之间，不过一尺距离。可空气像是凝固了，呼吸都带着刺。她的手悬在那里，指尖微微颤抖，像是克制着什么。
忽然，她眉头一皱，脸色骤白。
“唔……”
一声闷哼，她膝盖一软，整个人向前栽倒。
萧瑟下意识伸手——
接住了。
她倒在怀中，身体冷得像冰，呼吸急促，额头渗出冷汗。他抱着她，能感觉到她的心跳，快得不正常，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她体内冲撞，要破体而出。
“洛云棠。”她闭着眼，低语，“我叫……洛云棠。”
然后，她昏了过去。
萧瑟僵在原地，怀里是沉甸甸的重量。她身上有股极淡的气味，像是霜雪压枝时的清冷，又像是剑刃出鞘刹那的铁腥。他没松手，也不敢动。
司空长风从后厨冲出来，手里端着一碗刚熬好的姜汤，见状猛地顿住。
“她？”
“送她去靠窗那间。”萧瑟声音哑，“关门，生火，别让风进来。”
司空长风没问，放下碗就上前帮忙。他一手托起洛云棠肩膀，另一只手去拉萧瑟——却发现他站着不动。
“殿下？”
“我来抱。”萧瑟低声道。
他弯腰，一手穿过她膝弯，一手托住后背，将她打横抱起。动作很稳，像怕惊醒什么。
她头靠在他胸口，发丝蹭过他颈侧，冰冷的触感让他心头一颤。
他抱着她走向客房，脚步缓慢。墙上刀痕在火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像三条锁链，缠住他的影。
司空长风跟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复杂。
客房门开，床铺干净，被褥厚实。萧瑟将她轻轻放下，掖好被角。她眉头仍紧锁，呼吸紊乱，手指无意识地抓着被面，像是在抵抗什么。
“她不对劲。”司空长风低声道，“剑气反噬？还是……封印松动？”
萧瑟没答。他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伸手，拨开她额前湿发。
那里有一道极细的裂痕，像冰面初绽的纹，隐隐泛着蓝光。
——剑灵反噬。
他收回手，喉结滚动了一下。
“备热水，加三钱紫苏，两片生姜。别让人靠近这间房。”
“是。”
司空长风退出去，轻轻带上门。
屋内只剩她和他。
炉火重新燃起，暖意缓缓弥漫。萧瑟坐在床边的旧椅上，没走。他看着她，看她睫毛轻颤，看她嘴唇微微开合，像是在梦里说着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动了。
一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抓住了他的袖子。
力道不大，却很紧。
“别走……”她低语，声音轻得像雪落，“别……再死一次。”
萧瑟呼吸一滞。
他没抽手。
反而低头，轻轻覆上她的手背。
“我不走。”他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这次……我不走。”
窗外，风雪未歇。
而就在山道另一头，雪地深处，一个黑衣人正缓缓前行。他披着蓑衣，帽檐压得很低，手中捧着一卷泛黄的星轨图。图上七颗星点连成一线，末端直指听雪楼的位置。
他停下，抬头望向那盏摇曳的红灯笼。
“找到了。”他喃喃，“天机所示，命定之人，果然在此。”
他抬手，指尖凝聚一点微光，在雪地上画下一道符印。符成刹那，地面微微震颤，远处山林间，几双幽绿的眼睛悄然睁开。
——猎杀，即将开始。
客房内，萧瑟仍坐在床边。
他忽然觉得冷。
不是因为风，而是因为枕下那块本该冰凉的晶石，正在发烫。
他悄悄抽出一看——
那是一块拇指大小的冰晶，通体剔透，内部似有剑影流转。此刻，晶面正缓缓浮现出两个古字：
**清漪**。
他盯着那两个字，久久未语。
外面，炉火噼啪一响，炸出几点火星。
她翻了个身，眉头舒展了些，手仍抓着他的袖子，睡得像个孩子。
萧瑟轻轻叹了口气，脱下外袍，盖在她身上。
然后，他吹灭灯，坐在黑暗里，守着她。
一夜未眠。
次日辰初，天光微亮。
雪停了。
阳光刺破云层，照在听雪楼的屋檐上，融雪滴滴答答落下，砸在马骨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客房门开，萧瑟走出来，眼底有疲惫，却站得笔直。
司空长风已在堂中，炉上煨着粥，桌上摆着新烤的胡饼。
“她醒了？”
“还没。”萧瑟走到窗边，望着山道。
“有人来过。”
司空长风抬眼。
“痕迹很轻，但雪地上有符印残余。”萧瑟声音冷，“天机阁的人。”
“他们找到这儿了？”
“迟早的事。”萧瑟回头，“准备后路。通知‘残旌’那边，随时接应。”
司空长风点头，却忽然皱眉：“可她……为何偏偏找你？”
萧瑟沉默片刻，低声道：“我不知道。但有一点——”
他望向客房方向，声音轻得像自语：
“她梦见我死。而我……竟觉得，那不是梦。”
话音未落，身后客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洛云棠站在门边，黑袍依旧，脸色已恢复冷白。她看着他，眼神清明，却多了一丝说不清的东西。
“你守了一夜？”
“醒了就回屋躺着，风还没散。”
她没动。
“我做了个梦。”她说，“梦见你站在我面前，叫我‘清漪’。”
萧瑟猛地回头，瞳孔骤缩。
“你说什么？”
她一步步走近，目光直视他：“你叫我‘清漪’。你说——‘别堕入杀劫’。”
他呼吸停滞。
——那是千年前，他身为帝王时，对那柄斩邪剑灵说过的话。
可那时，天地未分，人鬼同途。
他早已忘记。
可她，竟然记得。
两人对视，空气凝滞。
忽然，远处山道上传来马蹄声。
两匹黑马踏雪而来，马上两人皆着黑衣，胸前绣着天机阁的星纹。他们停在听雪楼前，翻身下马，一人抬手，叩响门环。
“开门。”声音冰冷，“奉天机阁令，查访异动。”
司空长风看向萧瑟。
萧瑟盯着洛云棠，声音低沉：
“你来，不是为了投宿。”
“不是。”她望着门外，眼神渐冷，“我是来——护你。”
他忽然笑了，笑得荒凉。
“你护我？”
“嗯。”
“可我……早已不想活了。”
她一步上前，抓住他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那你现在，由不得你。”
门外，叩门声再次响起，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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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像是要把整座山都埋了。
听雪楼孤悬在悬崖道旁，像一具被遗忘的棺材。檐角那盏红灯笼在狂风里来回甩动，光晕在雪幕中划出断续的弧线，忽明忽暗，仿佛随时会熄。屋顶积雪压得木梁吱呀作响，某根腐朽的椽子终于撑不住，咔地裂开一道缝，雪粉簌簌落下，混进堂中炉火未燃尽的灰里。
萧瑟坐在靠窗的老位置，面前摆着半杯冷酒。
青瓷杯沿沾了点血迹，是他刚才咳出来的。他没擦，只是用指尖轻轻蹭了一下，把那抹红抹开，像在试墨。窗外雪地一片空白，连个脚印都没有。他敲了三下桌面，指节与木面碰撞的声音很轻，却在这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没人回应。
他垂下眼，嘴角扯了扯，没笑出来。
“还是不来。”他低声说。
炉火前，司空长风蹲着，手里那把无锋旧刀擦了快半个时辰，刀身早已映得出人影，可他还在擦。左手按着左腿膝盖，那里埋着一根蚀骨钉，每逢大雪就发烫，像有虫在骨头缝里爬。他不动声色，额角却渗了层细汗。
听见敲桌声，他抬眼看了萧瑟一眼。
“要我出去看看吗？”\
“不用。”萧瑟摇头，“若他们还念旧情，早该来了。既然不来，看也是白看。”
司空长风没再说话，低头继续擦刀。刀刃虽钝，但他握得稳。这把刀从不杀人，可他知道，有些人，一眼就能看出你有没有杀过人。他抬头又看了一眼门口，门闩结实，可风太猛，门板一直在抖。
萧瑟忽然轻咳一声。
这一次，血没藏住。
一线鲜红从他指缝淌下，滴在桌面上，像一朵突然绽开的花。他闭了闭眼，呼吸变得沉重，胸口像压了块冰。体内有东西在动——不是血，也不是气，是某种更沉、更冷的东西，顺着脊椎往上爬，像无数根银针在经脉里游走。
玄穹真脉，又躁动了。
他咬牙，手背青筋暴起，指甲掐进掌心，靠痛感压住那股翻涌的寒意。额头冷汗滑落，砸进酒杯，荡开一圈涟漪。
司空长风猛地站起，刀往地上一顿。
“殿下！”
“闭嘴。”萧瑟睁眼，声音冷得像冰，“我说过多少次，我不是什么殿下。备姜汤，别多话。”
司空长风盯着他看了两息，最终转身进了后厨。脚步慢，背却挺得直。经过墙边时，他伸手摸了摸那三道深长的刀痕——那是三年前夜袭留下的，刀口至今泛着暗红，像是锈，又像是干涸的血。
后厨传来锅盖掀开的声音，水倒进铁锅，柴火重新燃起。
萧瑟独自坐着，呼吸渐渐平复。他抬手抹去嘴角血迹，袖口一甩，遮住了手腕上一道淡青色的纹路——那是月圆之夜才会浮现的印记，形如星轨，绕腕三圈，末端隐入衣袖，不见踪迹。
他盯着窗外。
雪更大了。
——她不该来。
这个念头刚起，门就被撞开了。
风雪如刀，劈头盖脸灌进来，炉火“噗”地矮了一截，几乎熄灭。门口黑影立着，裹着黑袍，发梢结满冰珠，肩头积雪未化。脚下一双鹿皮靴，踩在门槛上，雪水顺着靴筒往下淌，在地板上积成一小滩。
来人没说话。
剑未出鞘，可剑穗无风自动，轻轻晃着，像蛇吐信。
萧瑟抬头，目光落在她脸上。
眉如远山，眼似寒潭，皮肤冷白得近乎透明，唇却极红，像雪地里割开的一道口子。她看着他，眼神很静，却压着千钧之力。
他没动。
“此地不纳死人。”他说。
她迈步进来，门在她身后砰地关上，隔绝风雪。
“我不是来投宿的。”她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我是来找你的。”
萧瑟冷笑：“找我？我不过是个开破店的，你找错人了。”
她没反驳，只一步步走近。每一步，地板都发出轻微的响动，像踩在人心上。她停在他桌前，低头看他。
“你叫萧瑟。”
“很多人都这么叫。”
“你是北离最后一位皇子。”
“死人。”他抬眼，“早死了。”
她不退。
“你没死。”她说，“我还梦见你死了。”
这句话落下，屋内忽然安静。
连炉火燃烧的声音都消失了。
萧瑟瞳孔微缩。
他盯着她，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人。
“你说什么？”
“我梦见你。”她声音低了些，却更沉，“站在雪里，背后是塌了的宫门，你穿着龙袍，可血从你胸口流出来。你回头看我，说了一句……”
她顿住。
萧瑟呼吸一滞。
“说什么？”
“你说——‘别过来’。”
他猛地站起，椅子向后翻倒，砸在地上。
体内那股银线般的寒意骤然炸开，直冲天灵盖。他眼前一黑，踉跄一步，扶住桌沿才没倒下。心跳如擂鼓，耳边嗡鸣不止，仿佛有千军万马在颅内奔腾。
——那不是梦。
那是十二年前，宫变那一夜。
他被人从血泊中拖出，身后是焚毁的昭阳殿，母后死在阶前，父皇被乱箭穿胸。他回头，看见追兵举刀，想喊人别来救他，可喉咙已被血堵住。
可那时，没有人在场。
没有人在。
可她梦见了。
萧瑟抬头，死死盯着她。
“你到底是谁？”
她没回答，反而伸手，像是要碰他。
他本能后退，肩撞上墙壁。
“别碰我！”
她手停在半空。
两人之间，不过一尺距离。可空气像是凝固了，呼吸都带着刺。她的手悬在那里，指尖微微颤抖，像是克制着什么。
忽然，她眉头一皱，脸色骤白。
“唔……”
一声闷哼，她膝盖一软，整个人向前栽倒。
萧瑟下意识伸手——
接住了。
她倒在怀中，身体冷得像冰，呼吸急促，额头渗出冷汗。他抱着她，能感觉到她的心跳，快得不正常，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她体内冲撞，要破体而出。
“洛云棠。”她闭着眼，低语，“我叫……洛云棠。”
然后，她昏了过去。
萧瑟僵在原地，怀里是沉甸甸的重量。她身上有股极淡的气味，像是霜雪压枝时的清冷，又像是剑刃出鞘刹那的铁腥。他没松手，也不敢动。
司空长风从后厨冲出来，手里端着一碗刚熬好的姜汤，见状猛地顿住。
“她？”
“送她去靠窗那间。”萧瑟声音哑，“关门，生火，别让风进来。”
司空长风没问，放下碗就上前帮忙。他一手托起洛云棠肩膀，另一只手去拉萧瑟——却发现他站着不动。
“殿下？”
“我来抱。”萧瑟低声道。
他弯腰，一手穿过她膝弯，一手托住后背，将她打横抱起。动作很稳，像怕惊醒什么。
她头靠在他胸口，发丝蹭过他颈侧，冰冷的触感让他心头一颤。
他抱着她走向客房，脚步缓慢。墙上刀痕在火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像三条锁链，缠住他的影。
司空长风跟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复杂。
客房门开，床铺干净，被褥厚实。萧瑟将她轻轻放下，掖好被角。她眉头仍紧锁，呼吸紊乱，手指无意识地抓着被面，像是在抵抗什么。
“她不对劲。”司空长风低声道，“剑气反噬？还是……封印松动？”
萧瑟没答。他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伸手，拨开她额前湿发。
那里有一道极细的裂痕，像冰面初绽的纹，隐隐泛着蓝光。
——剑灵反噬。
他收回手，喉结滚动了一下。
“备热水，加三钱紫苏，两片生姜。别让人靠近这间房。”
“是。”
司空长风退出去，轻轻带上门。
屋内只剩她和他。
炉火重新燃起，暖意缓缓弥漫。萧瑟坐在床边的旧椅上，没走。他看着她，看她睫毛轻颤，看她嘴唇微微开合，像是在梦里说着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动了。
一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抓住了他的袖子。
力道不大，却很紧。
“别走……”她低语，声音轻得像雪落，“别……再死一次。”
萧瑟呼吸一滞。
他没抽手。
反而低头，轻轻覆上她的手背。
“我不走。”他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这次……我不走。”
窗外，风雪未歇。
而就在山道另一头，雪地深处，一个黑衣人正缓缓前行。他披着蓑衣，帽檐压得很低，手中捧着一卷泛黄的星轨图。图上七颗星点连成一线，末端直指听雪楼的位置。
他停下，抬头望向那盏摇曳的红灯笼。
“找到了。”他喃喃，“天机所示，命定之人，果然在此。”
他抬手，指尖凝聚一点微光，在雪地上画下一道符印。符成刹那，地面微微震颤，远处山林间，几双幽绿的眼睛悄然睁开。
——猎杀，即将开始。
客房内，萧瑟仍坐在床边。
他忽然觉得冷。
不是因为风，而是因为枕下那块本该冰凉的晶石，正在发烫。
他悄悄抽出一看——
那是一块拇指大小的冰晶，通体剔透，内部似有剑影流转。此刻，晶面正缓缓浮现出两个古字：
**清漪**。
他盯着那两个字，久久未语。
外面，炉火噼啪一响，炸出几点火星。
她翻了个身，眉头舒展了些，手仍抓着他的袖子，睡得像个孩子。
萧瑟轻轻叹了口气，脱下外袍，盖在她身上。
然后，他吹灭灯，坐在黑暗里，守着她。
一夜未眠。
次日辰初，天光微亮。
雪停了。
阳光刺破云层，照在听雪楼的屋檐上，融雪滴滴答答落下，砸在马骨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客房门开，萧瑟走出来，眼底有疲惫，却站得笔直。
司空长风已在堂中，炉上煨着粥，桌上摆着新烤的胡饼。
“她醒了？”
“还没。”萧瑟走到窗边，望着山道。
“有人来过。”
司空长风抬眼。
“痕迹很轻，但雪地上有符印残余。”萧瑟声音冷，“天机阁的人。”
“他们找到这儿了？”
“迟早的事。”萧瑟回头，“准备后路。通知‘残旌’那边，随时接应。”
司空长风点头，却忽然皱眉：“可她……为何偏偏找你？”
萧瑟沉默片刻，低声道：“我不知道。但有一点——”
他望向客房方向，声音轻得像自语：
“她梦见我死。而我……竟觉得，那不是梦。”
话音未落，身后客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洛云棠站在门边，黑袍依旧，脸色已恢复冷白。她看着他，眼神清明，却多了一丝说不清的东西。
“你守了一夜？”
“醒了就回屋躺着，风还没散。”
她没动。
“我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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