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洞口深不见底，像一只择人而噬的巨兽之口，散发着陈腐而阴冷的气息。林默用强光手电向下照去，光柱只能勉强照亮几米远的距离，下方是陡峭湿滑的石阶，蜿蜒着延伸至无尽的黑暗中。

“林队，下面情况不明，我们这么下去太危险了。”小陈看着那片黑暗，声音有些发紧。

“危险？”林默冷笑一声，目光扫过地上的两具尸体，“我们现在站的地方，难道就安全吗？‘影子’已经给我们上了一课，他想让我们看到什么，我们就能看到什么。他把我们引到这里，就是想让我们钻进他的口袋。”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如刀：“但这也是他唯一的破绽。猎人设下陷阱，总会在陷阱的尽头，留下自己的痕迹。”

“那……沈队和高四海的尸体怎么办？”

“通知局里派支援，封锁现场。”林默的声音不容置疑，“我们没时间等了。小陈，你跟我下去。其他人，在这里警戒，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小陈咬牙应了一声，从背包里拿出绳索和登山扣，熟练地将自己和林默的安全绳固定在洞口的石柱上。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石阶缓缓向下走去。

越往下走，空气越发稀薄，那股阴冷潮湿的气息中，混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和檀香。石阶很长，仿佛没有尽头，手电的光在狭窄的通道里反射，照出墙壁上斑驳的壁画。壁画的内容已经模糊不清，但依稀能辨认出是一些星象图和古代战争的场面。

“林队，你听。”小陈突然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黑暗中，隐约传来一阵低沉的、有节奏的滴水声，还有……一种像是风声，又像是某种机械运转的“嗡嗡”声。

“别停，继续走。”林默的声音压得很低。

又向下走了大约十分钟，石阶终于到了尽头。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出现在他们面前。

溶洞的中央，是一个幽深的水潭，潭水漆黑如墨，上面漂浮着一层薄薄的雾气。那低沉的滴水声，就是从溶洞顶部的钟乳石上滴落，砸在潭水中发出的。而那“嗡嗡”的机械声，则来自水潭中央的一个高台。

高台上，矗立着一座由青铜打造的巨大罗盘，罗盘的指针正以一种诡异的速度疯狂旋转。罗盘的四周，刻着二十八星宿的图案，每一个星宿的位置上，都镶嵌着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散发着幽幽的蓝光，将整个溶洞照得如同幻境。

在罗盘的正中央，静静地躺着一个古朴的木盒。

“龙脉图……应该就在那个盒子里。”小陈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然而，林默的目光却没有停留在那个木盒上。他的视线，被水潭边缘的一样东西吸引了。

那是一串脚印。

一串从溶洞入口一直延伸到水潭边的脚印。脚印很新，边缘清晰，显然是不久前才留下的。脚印的主人似乎很匆忙，每一步都踩得很深。

在脚印的尽头，水潭边的湿泥上，有一小片被拖拽过的痕迹，旁边还散落着一枚小小的、闪着银光的东西。

林默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蹲下身，用镊子将那枚东西夹了起来。

那是一枚袖扣。

一枚制作精良的纯银袖扣，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蔷薇花纹，虽然沾了些泥土，但依旧能看出它的价值不菲。

“这不是我们系统内任何人的东西。”小陈凑过来看了一眼，立刻判断道。

林默捏着那枚袖扣，眉头紧锁。这枚袖扣的出现，让他心中的某个猜测，变得越来越清晰。

他站起身，目光再次投向水潭中央的高台。

“‘影子’已经来过了。”林默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那……龙脉图呢？”

“他没拿。”林默指着那个木盒，“你看，木盒是打开的。”

小陈立刻用望远镜看去，果然，那个古朴的木盒盖子是虚掩着的，里面空空如也。

“他把龙脉图拿走了？”

“不。”林默摇了摇头，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明悟，“他不是拿走了，而是……他根本就没找到。”

二

“什么意思？”小陈彻底糊涂了。

“你想想，”林默分析道，“如果他拿到了龙脉图，为什么不把现场清理干净？为什么要留下这枚袖扣和这些脚印？这不符合一个顶尖杀手的行事风格。”

他走到水潭边，用手电照向潭水：“而且，你不觉得这里太安静了吗？一个能杀死沈玄霜和高四海的人，实力绝对不容小觑。他如果在这里，我们不可能感觉不到。”

小陈的后背瞬间渗出了一层冷汗。“林队，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影子’也被困住了。”林默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或者说，他掉进了另一个人的陷阱里。”

“另一个人？”

“吴畏。”林默吐出这个名字，“这一切，从我们接到吴畏电话的那一刻起，就不再是‘影子’的棋局了。这是吴畏设下的局，一个引蛇出洞，然后瓮中捉鳖的局。”

他指着那枚袖扣：“这枚袖扣，不是‘影子’不小心留下的，而是吴畏故意让我们发现的。他在告诉我们，‘影子’的真实身份，就隐藏在这枚袖扣背后。”

林默的大脑在飞速地运转。他将所有的线索重新串联起来：

吴畏的突然出现 -> 提供“龙脉图”的线索 -> 将他们引向云蒙山 -> 玄武观里发现两具“死而复生”的尸体 -> 地下溶洞里的诡异罗盘 -> 以及这枚关键的袖扣。

这一切都太巧了，巧得就像一出精心编排的戏剧。而吴畏，就是那个躲在幕后的导演。他算准了“影子”对龙脉图的贪婪，也算准了警方对真相的渴求，将所有人都引到了这个终局的舞台。

“那‘影子’到底是谁？”小陈急切地问道。

林默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座巨大的青铜罗盘上。他突然意识到，这个罗盘的作用，可能不仅仅是一个摆设。

他快步走到水潭边，仔细观察着罗盘的结构。罗盘的底座，连接着一些复杂的齿轮和管道，似乎与潭水相连。那些“嗡嗡”的机械声，正是从底座传来的。

“这不是罗盘，”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这是一个巨大的‘水文钟’，或者说是一个‘锁’。”

他指着罗盘上那些旋转的指针和星宿图案：“它的运转，与潭水的潮汐、甚至是天上的星辰都有关联。只有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星象下，指针才会停止旋转，指向正确的方位，打开真正的机关。”

“‘影子’肯定是以为龙脉图就在木盒里，结果打开一看是空的。他急了，想要强行破解这个罗盘，结果触发了机关。”小陈恍然大悟。

“没错。”林默点了点头，“这个溶洞的出口，恐怕不止我们进来的那一个。吴畏很可能利用了这个机关，将‘影子’困在了这里的某个地方。而我们，就是来‘收网’的人。”

就在这时，溶洞深处，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巨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崩塌了。紧接着，整个溶洞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顶部的钟乳石不断地掉落，砸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不好！机关被触发了，这里要塌了！”小陈脸色大变。

“冷静！”林默一把抓住他，“别慌！跟着我！”

林默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座青铜罗盘。他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乱。吴畏既然要他们来，就一定给他们留下了生路。

他的大脑在飞速地计算着。水文钟、星象、二十八星宿……

他突然想起了沈玄霜笔记里的那句话：“影子现，龙蛇动，凤凰泣血，玄武归位。”

“玄武归位……”林默喃喃自语，“玄武，北方之神，属水，代表冬季。而‘归位’，指的就是回到它应有的位置。”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罗盘上代表北方的“玄武”星宿。此刻，那颗夜明珠的光芒，比其他的都要暗淡。

“就是它！”

林默来不及多想，他脱下外套，撕成几条，拧成一根临时的绳索，将一端绑在自己的腰上，另一端递给小陈。

“拉住我！”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一个纵身，跳入了冰冷刺骨的潭水中。

潭水极深，而且水流湍急。林默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在水中奋力游动，朝着那座青铜罗盘游去。

他要做的，就是在整个溶洞崩塌之前，让“玄武”归位，找到吴畏留下的真正线索，以及被困住的“影子”。

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也是一场与命运的豪赌。而他，已经没有退路。

影子的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