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与时间赛跑

观测甲板上的微弱警报如同一声惊雷，在两人心中炸响。那遥远虚空中的空间波动，如同黑暗海面上悄然亮起的、代表猎食者与争夺者的信号灯，预示着短暂的平静即将结束。

“他们还有多久？”静笙用手语急促地问，眼神紧紧盯着屏幕上的模糊坐标和距离估算。

玄渊的“目光”扫过传感器数据，进行快速的心算分析：「距离极远，且此维度间隙空间结构混乱，常规航行速度受限。根据波动特征和能量读数推测……最快的一股（秩序能量源）可能在一至三个标准日内抵达方舟残骸外围可探测范围。另一股（裂痕衍生物）速度稍慢，但更不可预测，可能利用维度裂隙进行短途跳跃。」

一到三天！这比之前任何一次追兵逼近的速度都要慢，但他们现在的处境也远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孤立无援、战力低下。

“目标是这里？还是‘静默之核’？”静笙追问。

「高概率目标为‘静默之核’或方舟残骸本身。」玄渊回答，「裂痕衍生物（腐渊）对任何蕴含秩序或高浓度寂能的存在都有吞噬本能。而秩序能量源（曦曜/万律盟或其他）……可能从永锢边陲的波动中追踪到我们的传送痕迹，也可能通过其他途径得知了‘远寂方舟’的存在及其携带‘静默之核’的价值。」

无论如何，他们都被卷入了这场围绕古老遗物和寂静秘密的、跨越时空的争夺之中。

「我们必须立刻行动。」玄渊的传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目标变更：优先获取‘静默之核’，或至少确认其状态与获取方式。同时，全力寻找方舟内可能存在的紧急脱离手段。」

他调出存储在数据板中的方舟结构简图（虽然残缺），指着核心封存库和附近几个区域：「根据技术手册残篇，核心封存库是最高安全等级区域，独立能源、维生和防御系统。进入需要多重权限，我们手中的‘钥匙’薄片可能只是其中一环。封存库内部有独立的‘舰长紧急指令终端’，可能包含最终净化协议的控制，也可能有关于‘静默之核’的详细说明和转移方式。」

「封存库附近，」他的手指移向旁边一个标记，「是‘舰载机紧急发射舱’区域。虽然主发射通道大概率损毁，但可能存在未启用的、小型化的逃生舱或侦查艇，只要能启动，或许能让我们脱离方舟残骸，进入外部维度间隙寻找其他出路。」

计划清晰：双管齐下。尝试进入核心封存库，同时寻找逃生舱。

但时间紧迫，路线危险。

「分头行动风险过高。」玄渊否定了静笙想要独自去探索逃生舱的提议，「我们任何一方单独遭遇危险都无法应对。必须一起行动，效率优先。」

他选择了最优路径：先前往距离他们目前位置相对较近的“舰载机紧急发射舱”区域进行快速侦查，如果发现可用逃生舱且启动条件不苛刻，则优先获取。如果没有或无法启动，则立刻转向核心封存库。

「启用环境护甲全功率模式（虽然耗能，但能提供最佳防护和行动辅助），携带所有关键物资和工具。我们只有一次机会。」玄渊下达指令。

静笙点头，立刻开始检查装备。两人穿上环境适应护甲，虽然能量储备只有不到30%，但开启后依旧能提供基础的恒温、压力维持、有限的环境信息显示（如辐射、有毒气体、结构应力）以及增强的物理力量（机械外骨骼）。他们将剩余的营养膏、水、医疗包、技术档案核心、两块寂能块（一块几乎耗尽，一块剩三分之二）、能量切割器、工程维修工具包等必需品整理好，放入护甲自带的携行包中。

准备完毕，两人离开观测甲板，按照地图指引，向着舰体中层靠后部的“紧急发射舱”区域快速移动。

开启护甲助力后，他们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不少。但沿途的景象也愈发触目惊心：巨大的撕裂伤口横贯舱壁，暴露出的管线如同被扯断的血管；一些区域的金属结构呈现出诡异的融化后又凝固的形态，像是被极高温度或某种能量瞬间冲刷过；偶尔还能看到被某种粘稠黑暗物质覆盖、已经完全失去金属光泽的区域，散发着淡淡的腐化气息——那是裂痕污染深度侵蚀的标志。

他们不得不更加小心，频繁绕路，避开那些明显不稳定或污染严重的区域。静笙的希声感知全开，如同最精密的声呐，提前探测前方的结构完整度和能量异常。玄渊则利用护甲传感器和自身对法则的微弱感应，分析着最优路径。

途中，他们遭遇了一次小规模的“结构雪崩”——一段本就脆弱的天花板因他们的经过而彻底坍塌，大量金属碎片和尘埃轰然落下。幸亏护甲提前预警和静笙的感知，两人险之又险地加速冲过了危险区，只是被一些碎屑击中，护甲表面多了几道划痕。

大约两个小时后，他们抵达了“紧急发射舱”区域的入口。

厚重的密封门紧闭着，门上的状态指示灯完全熄灭。手动开启阀锈蚀严重，且似乎从内部被锁死或卡住。

“用切割器？”静笙看向玄渊。

玄渊检查了一下门锁结构，摇了摇头：「内部有能量锁死装置，强行切割可能引发应急封闭或能量反馈。尝试用‘钥匙’权限。」

静笙取出六边形薄片，在门旁的权限识别面板上寻找接口。面板同样破损，但有一个隐蔽的、带有相同几何符号的凹槽。她将薄片插入。

这一次，薄片没有立刻激活什么。它静静地插在凹槽里，毫无反应。

「能量不足，或权限等级不够。」玄渊判断，「发射舱区域在紧急情况下可能被设置为最高封闭等级，需要舰长或更高权限。」

尝试失败。

没有时间沮丧。玄渊果断下令：「放弃此处，立刻前往核心封存库。走最快的路径，即使要穿过部分标记的‘高风险区’。」

他们调转方向，沿着一条直接通向舰体更深处的、被标注为“主要能源输送管道维护通道”的路线前进。这条通道理论上更快捷，但地图明确标注了“部分区段结构受损，存在能量泄漏和污染风险”。

通道内部异常宽阔，足以容纳小型车辆通行。两侧是粗大的、包裹着隔热层的能源输送管道，许多地方已经破损，露出内部结晶化的能量传导物质或干脆空荡荡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臭氧和某种焦糊的甜腻气味混合的怪味，能量背景读数也比其他地方紊乱。

他们快速穿行，护甲的空气过滤系统全力运转。静笙的感知中，那些破损管道深处，仿佛有某种黑暗的、粘稠的东西在缓慢蠕动，带着令人作呕的频率。她尽量不去“细听”，只是将其作为危险标记避开。

突然，前方通道传来一阵剧烈的、金属扭曲断裂的巨响！

紧接着，一块巨大的、边缘尖锐的金属结构从上方崩塌，轰然砸落，堵住了前方的通路！崩塌的瞬间，似乎还触发了某个破损的能量节点，刺眼的电弧在断口处疯狂跳跃，发出噼啪爆响，同时一股浓郁的、带有腐蚀性的暗蓝色能量雾气从断裂的管道中喷涌而出！

“后退！”玄渊低喝，拉着静笙急速后撤！

能量雾气扩散极快，所过之处，金属表面发出“滋滋”的腐蚀声。护甲传感器发出尖锐警报：“检测到高浓度惰性寂能污染与未知腐蚀性成分混合……护甲外层防护预计在120秒内被侵蚀穿透……”

不能硬闯，也不能被这雾气困住！

玄渊目光扫过周围，迅速锁定了侧面一条狭窄的、似乎是检修人员使用的垂直维修竖井入口。竖井的格栅门半开着。

“这边！”他带头冲向竖井。

两人挤进竖井，玄渊立刻用能量切割器对准上方的格栅门连接处，几道精准的切割，将门彻底焊死，隔绝了大部分雾气。但竖井内部同样充满了稀薄的、带有腐蚀性的能量雾。

“向上！尽快离开这一层！”玄渊指示。

竖井又窄又深，攀爬起来比之前更加困难。护甲的外骨骼在腐蚀性雾气中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外层涂层开始出现细微的剥落。两人的呼吸在面罩内变得粗重，护甲能量读数正在缓慢但稳定地下降。

攀爬了不知多久（感觉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终于抵达了一个相对干净的连接平台。平台通向另一条较小的维护通道。

“我们偏离原定路线了。”静笙看着护甲内置的粗略定位（基于残存方舟信号）说道。

「无妨。只要能最终抵达封存库外围区域。」玄渊快速调整了方向判断，「继续前进，保持警惕。」

接下来的路程更加艰难。他们仿佛闯入了方舟残骸的“伤患”深处，到处都是断裂、扭曲、熔融和污染。他们不得不像两只渺小的甲虫，在钢铁巨兽崩塌的内脏中艰难穿行，躲避着随时可能发生的二次坍塌、能量喷发、以及潜伏在阴影中的污染造物。

护甲的能量储备跌破了20%，外层多处出现腐蚀和破损。静笙和玄渊的体力也在急剧消耗。

就在他们几乎要迷失在这金属迷宫深处时，静笙的希声感知捕捉到了一种不同的“声音”。

那是一种极其微弱、但异常稳定、带着某种古老韵律的脉动。

脉动的方向，来自他们的斜下方深处，与之前感知到的“古老之恨”那种冰冷恶意的频率截然不同。它更加……厚重、温和，如同沉睡巨人的心跳，带着一种包容万物的宁静感。

“是……‘静默之核’？”静笙激动地用手语指向下方。

玄渊也感应到了。那脉动与寂静本源有某种微妙的相似，但更加内敛、更加“具体”。

「方向正确。加快速度。」玄渊精神一振。

他们循着脉动的指引，在迷宫般的通道中又穿行了近一个小时，终于来到了一扇巨大、厚重、且完好无损的金属大门前。

大门高达十米，宽约六米，通体由某种闪烁着暗金色光泽的未知合金铸造而成，表面光滑如镜，没有任何把手或锁孔，只有中央一个复杂的、与“钥匙”薄片上图案相似的巨大凹槽。

大门上方，用寂辉文明的文字镌刻着几个威严的大字（静笙通过希声之力勉强解读）：

核心封存库 - 静默圣所

找到了！

但大门紧紧关闭，散发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气息。周围的环境相对干净整洁，与一路上的破败截然不同，似乎这里的防护系统仍然在最低限度地运行。

静笙取出六边形薄片。这次，薄片刚一靠近大门中央的凹槽，就自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附过去，“咔哒”一声严丝合缝地嵌入其中。

嗡——

大门内部传来低沉的启动声。暗金色的表面开始流淌起水波般的光纹，那些复杂的几何图案逐一亮起！

有反应！

但光纹流转了几圈后，突然停滞下来。大门正上方，亮起一排红色的警示文字（同样被解读）：

“权限验证通过（次级）。安全状态检测中……”

“检测到封存库外围结构受损度：37%。”

“检测到‘裂痕污染’渗透警告。”

“内部环境稳定性：低于安全阈值。”

“警告：核心‘静默之核’处于不稳定振荡状态。”

“最终净化协议待机中（倒数第二级戒备）。”

“根据紧急协议第117条，在以上条件满足时，需至少两名B级以上授权人员同时在场，或一名A级授权人员（舰长/大工程师）授权，方可开启主封存库大门。”

需要双重授权或更高级权限！

他们只有一把“钥匙”（薄片），显然只是次级权限（B级或更低）。去哪里找第二个授权人员？舰长和大工程师早已化为尘土。

就在两人心沉谷底之时，静笙的希声之力，突然与大门内部某个更深层的、极其微弱的“声音”产生了共鸣！

那声音……不是机械的，也不是能量的，而更像是一种……残留的意识回响！非常古老，非常疲惫，带着深深的歉意与决绝。

同时，她怀中的技术档案核心，也微微发热，似乎被那“声音”引动。

她立刻取出技术档案核心，将其贴近大门。

核心表面光芒流转，与大门内部的某种频率产生了同步。

一个苍老、疲惫、带着无尽沧桑的男性声音，直接在他们意识中响起（并非传音，而是被记录的留言）：

“后来者……如果你能听到这段留言，说明你已获得技术档案核心的认可，并且抵达了圣所大门外……我是‘远寂方舟’的末任大工程师，埃隆·卡斯……”

声音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力量。

“方舟坠毁已无法避免……裂痕的阴影正在吞噬一切……我和舰长做出了最后的决定：启动核心封存库的最终隔离，并将‘静默之核’置于深度沉眠状态，以待未来可能的重启之机……”

“我们预见到，可能会有人（无论是幸存者，还是后来的探索者）在很久以后抵达这里……但方舟受损严重，安全协议可能无法正常执行……”

“因此，我留下了这段‘工程师的歉意’……它被我加密在技术档案核心的最深处，只有靠近圣所大门，并感知到‘静默之核’的不稳定脉动时，才会被激活……”

“这段留言本身，携带着我身为大工程师的最后权限编码……它无法直接开启圣所大门（那需要物理密钥和更高指令），但可以……暂时覆盖并绕过‘双人授权’的检测环节，允许单人在紧急情况下进入……”

“但请注意：进入后，你将直面不稳定状态的‘静默之核’，以及可能已经渗透的裂痕污染……内部环境极度危险……最终净化协议随时可能因核心失控而自动触发……”

“选择权在你，后来者……愿寂静庇佑你……愿我们的牺牲……能换来一丝未来的希望……”

留言结束。

技术档案核心的光芒黯淡下去，但一股无形的、带着特定编码的波动，已经传入了圣所大门的控制系统。

大门上的红色警示文字开始闪烁、变化：

“检测到紧急越权请求……编码验证……通过（大工程师埃隆·卡斯遗命授权）。”

“警告：单人进入风险极高！是否确认开启？”

下面出现了两个闪烁的选项：“确认进入”与“取消”。

没有犹豫。

静笙和玄渊对视一眼，同时伸出手（玄渊那覆盖着灰色疤痕的手），按在了代表“确认进入”的区域。

轰隆隆……

厚重的暗金色大门，缓缓地、沉重地向内滑开，露出后面一片被朦胧的、不断变幻的银灰色光芒所笼罩的未知空间。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了精纯寂静、不稳定振荡、以及一丝若有若无腐化甜腻的气息，扑面而来。

静默圣所，向他们敞开了怀抱。

而危险，也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