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折翼之隙
狂暴的空间乱流如同亿万把无形的锉刀,疯狂刮擦着玄渊周身仅存的银灰色力场。身后,腐渊本体那冰冷暴怒的意志如同跗骨之蛆,即便隔着正在飞速崩塌的临时隧道,依然能感觉到那充满恶意的“凝视”牢牢锁定着他们逃离的方向。
隧道极不稳定,前后左右都在剧烈震颤、扭曲,无数细小的空间裂缝像蛛网般蔓延开来,将一些尾随追入的腐渊触须和黑色符文锁链绞碎、吞噬,但也让前路变得更加凶险莫测。刺耳的能量尖啸与沉闷的空间坍缩声交织成死亡的交响。
玄渊将所有的力量都用于维持最基础的防护与加速,再也无力做更多。静笙的意识体被他紧紧护在怀中,与那几块王座碎片一同被最内层的静默屏障包裹。她的光芒已黯淡到几乎看不见,只能勉强维持着模糊的轮廓,意识波动微弱得如同风中之烛,传递出的只有最深切的疲惫与一丝未散的惊悸。
他自己更糟。
银色纹路已经爬满了他的额头,甚至向着发际线内延伸。那不仅是表面的痕迹,更象征着存在根基的裂痕正在蔓延至最核心的区域。每一次呼吸(如果他还需要呼吸的话),都伴随着整个存在本质的刺痛与虚弱感,仿佛随时会散成一堆失去意义的碎片。胸前的天平印记不再灼热,反而传来一种空洞的、下坠般的冰冷,那是力量过度透支后的虚无。
他全凭一股不肯放弃的意志在支撑。
快一点……再快一点……
隧道前方,那属于外界的气息越来越清晰,但也越来越混乱。他能感知到外部剧烈的能量冲突——圣焰的炽热,某种陌生但同样强大的秩序波动,还有空间被反复撕裂的尖锐质感。
出口就在那里,但显然,外面绝非平静之地。
就在隧道即将彻底崩溃的最后一瞬,玄渊猛地将残余力量爆发,如同一颗逆行的流星,冲出了那片扭曲的乱流!
眼前景象瞬间变换。
不再是腐渊之胃那令人绝望的灰紫血肉,而是止戈之地边缘那熟悉的、却同样危机四伏的暗红天光与焦黑大地。
然而,他甫一现身,甚至来不及看清周围,至少三道蓄势已久的、威力惊人的攻击,便从三个不同的方向,朝着他轰然袭来!
一道是曦曜军团熟悉的圣焰洪流,但更加凝聚、炽烈,显然来自更高阶的指挥官或某种战争兵器。
另一道则呈现出银白色的、充满严密几何美感的能量网格,带着强烈的空间禁锢与法则解析意味,来自一群悬浮在半空、身着银蓝相间制服、周身环绕着精密符文光轮的陌生存在。
第三道最为诡异,竟是数条从他脚下地面阴影中突然刺出的、半实体半能量的暗影触手,带着冰冷的杀意与灵魂汲取的气息。
三方!不止是曦曜,还有新的势力,甚至可能包括潜藏在阴影中的刺客!
玄渊此刻的状态,莫说反击,连做出有效规避都极其困难。他能做的,只是竭尽全力将防护集中在怀中的静笙和碎片上,同时略微调整身形,试图用背部承受那看起来相对“常规”的圣焰洪流。
就在这生死一瞬——
他怀中,那几乎黯淡的静笙意识体,猛地挣动了一下!
不是恐惧的颤抖,而是一种从沉睡最深处的惊醒,一种感知到玄渊面临绝境时的本能爆发。
没有时间凝聚力量,没有机会施展复杂的“希声之壁”。
她只是,凭借着意识深处最本源的、想要“守护”的强烈意念,将自己那微弱却无比纯净的希声本质波动,如同最后的涟漪般,毫无保留地扩散开来。
这波动并不强大,甚至无法偏转任何一道攻击。
但它带着一种奇异的特性——绝对的坦诚与悲悯的共鸣。
这波动轻轻拂过袭来的三道攻击,以及更远处那些虎视眈眈的敌人。
圣焰洪流中蕴含的狂热杀意,似乎被一丝微不可查的“迟疑”掠过。
银白能量网格那冰冷的解析意图,出现了极其短暂的数据紊乱。
就连那阴毒的暗影触手,刺出的轨迹也产生了半寸不到的微妙偏差。
就是这微不足道的影响,加上玄渊最后的闪避努力——
嗤!轰!咔!
圣焰洪流擦着他的左肩掠过,黑袍瞬间焦黑、破碎,连带左肩皮开肉绽,一股带着净化与灼烧双重痛苦的法则之力侵入体内,与他本源的寂源之力激烈冲突。
银白网格的边缘扫中了他的右腿,没有造成严重外伤,却留下了一道道闪烁着银光的符文刻痕,这些刻痕如同活物,开始试图解析、禁锢他腿部的能量流动与运动能力。
只有那暗影触手,因偏差而刺空,没入他身旁的地面,留下几个深不见底、冒着寒气的孔洞。
剧痛、滞涩、虚弱……多重打击几乎让玄渊瞬间失去意识。他闷哼一声,从半空跌落,重重摔在焦黑坚硬的地面上,翻滚出十几丈才勉强停下,身下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那血液并非鲜红,而是一种混合了银灰与暗金色的奇异流体)。
他单臂撑地,试图起身,却因右腿的禁锢和左肩的伤势再次跪倒。银色纹路在他因痛苦而略微扭曲的“面容”上疯狂闪烁,仿佛随时会崩断。他第一时间低头看向怀中——静笙的意识体光芒更加微弱了,轮廓几乎消散,刚才那一下毫无保留的波动扩散,几乎耗尽了她刚刚凝聚起来的所有力量,意识重新陷入了深沉的、近乎溃散的沉睡。
“目标确认!司衡者已重伤!希声载体反应微弱!”天空中,传来曦曜指挥官冷酷的声音。
“检测到高价值未知法则载体(指王座碎片)!执行捕获协议,优先级:最高!”那是银白制服队伍中发出的、毫无情绪起伏的合成音。
阴影中,传来几声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咝咝轻响,显然并未放弃。
玄渊半跪在地,剧烈喘息,视野因剧痛和虚弱而阵阵发黑。他能感觉到,至少有三个以上半神级别的气息牢牢锁定了他,更远处还有更多强大的能量源在逼近。而他,油尽灯枯,连维持意识清醒都变得困难。
难道……真的要止步于此?
就在三方势力略微调整,准备发动下一轮更精准、更致命的打击或捕获时——
异变再生!
玄渊摔落之地,恰好是之前战斗(很可能是曦曜与那银白势力交战)留下的一个巨大深坑边缘。坑底,残留着狂暴的未散能量和破碎的法则痕迹。
他伤口中滴落的、混合了银灰与暗金色的“血液”,有几滴恰好渗入了焦黑的土地,并与坑底某种残留的、极度不稳定的空间裂隙能量产生了接触。
嗡……
一声低沉到几乎无法听见的共鸣,从地底传来。
紧接着,玄渊胸前那冰冷空洞的天平印记,毫无征兆地剧烈颤动起来!不是发热,而是一种饥渴的、指向性的悸动!
目标,直指深坑底部,那残留的空间裂隙深处!
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强烈吸引着、呼唤着这枚代表寂源最高权柄之一的印记!
与此同时,被玄渊紧紧抓在手中的那块最大的未央王座核心碎片,也突然自主地散发出微弱的七彩光芒,与天平印记的悸动同步共振,共同指向同一个地方。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玄渊一愣,也让正准备行动的三方势力动作一顿。
“检测到异常高维共鸣!来源:地下!”银白势力的队伍中响起警报。
“阻止他!他想利用地下残留的空间异常逃脱!”曦曜指挥官怒吼。
阴影中的杀意再次凝聚。
玄渊不知道地下有什么,但他知道,留在原地只有死路一条,静笙也将彻底消散。这突如其来的共鸣,是绝境中唯一一根稻草,哪怕通向的是更深的未知或危险。
没有时间思考。
赌了!
他用尽最后的力量,不顾左肩的剧痛和右腿的禁锢,猛地将怀中所有王座碎片(包括那几块小的)按向胸前悸动不已的天平印记,同时将自身残存的所有寂源之力,连同静笙那微弱沉睡的意识,一同疯狂灌入其中!
“以寂源之名,循律而动——”
他嘶哑地低吼,不是咒文,更像是一种本能的、绝望的呼唤。
天平印记骤然爆发出最后一丝灰金色的光芒,与王座碎片的七彩光混合,形成一道扭曲的、并不稳定的光柱,猛地轰向深坑底部那残留的空间裂隙!
光柱击中裂隙的瞬间——
没有爆炸,没有强光。
那片空间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漾开一圈圈剧烈的、银灰色的涟漪。涟漪中心,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边缘不断扭曲撕裂的空间漩涡,被强行撕开、稳定了短短一瞬!
漩涡的另一端,景象模糊不清,只能感受到一股极其古老、极其沉寂、同时又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悲伤与庄严的气息扑面而来。那不是腐渊的腐败,也不是止戈之地的荒芜,更像是……某个被遗忘的、时间静止的古老殿堂或墓穴。
“空间通道!他要逃!”惊呼声四起。
更密集的攻击瞬间倾泻而来,试图将他湮灭,或将那不稳定的漩涡摧毁。
玄渊回头,用尽最后一丝清明,深深“看”了一眼那些追击者,仿佛要将他们的样子烙印下来。然后,他毫不犹豫,抱紧静笙和碎片,用肩膀和背部硬扛了几道追击的能量余波,借力猛地向前一扑,滚入了那银灰色的漩涡之中!
他的身影消失的瞬间,漩涡便因内外压力失衡和持续的攻击而轰然崩溃、湮灭,只在原地留下一个更加扭曲、散发着危险空间波动的凹痕,再无任何通道痕迹。
圣焰、银白能量、暗影刺击,全部落在了空处。
三方势力的成员聚集到深坑边缘,看着那残留的空间扰动,脸色都难看至极。
“立刻分析空间残留痕迹!确定通道彼端的坐标或特征!”银白势力的指挥官下令。
“通知教皇陛下和盟主,目标携带关键物品遁入未知亚空间!请求启动最高级别追踪预案!”曦曜将军咬牙切齿。
阴影中,传来一声不满的冷哼,随即缓缓淡去。
他们都知道,追捕远未结束。司衡者、希声载体、未央王座碎片……这些关键要素汇集一处,无论逃到哪里,都必将再次掀起波澜。
而现在,他们丢失了目标。
止戈之地的边缘,重归一种紧绷的、充满算计的寂静。只有那残留的空间凹痕,无声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决定命运的一次跳跃。
而在那跳跃的彼端——
玄渊感觉自己在一片光的乱流与失重的虚无中翻滚、坠落。
最后的意识,是紧紧抱住怀中那微弱光点的触感,以及胸天平印记传来的一种奇异的、如同归乡般的牵引力,引领着他,坠向那片古老而悲伤的沉寂深处。
黑暗,温柔而冰冷地,彻底吞噬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