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桑晚已在竹林外练剑。
剑气惊落露水，她手腕翻转间削断三片竹叶，却听身后传来懒洋洋的嗓音：“晚晚啊，你这剑势太急——竹叶落地声都听不全，怎悟得透‘慢’字诀？”
云弦翘腿坐在青石上，衣襟沾着昨夜酒渍，指尖却稳当当地托着一盏新茶。
“师尊，今日宗门小比抽签。”桑晚收剑入鞘，无奈提醒，“您再不去，掌罚长老怕要亲自来请。”
“急什么？抽签如抽奖，早去晚去都是命。”云弦抿了口茶，忽而眯眼笑，“不如先陪为师去后山摘点‘醉云萝’？清晏说这灵草晒干碾粉，撒在酒里能泛虹彩。”
桑晚尚未答话，二弟子林清晏已挎着药篓从雾中钻出，袖口还沾着泥点：“师尊料事如神！我刚发现一丛醉云萝长在鹰嘴崖缝里，就是需有人搭人梯才够得着……”
“简单！”云弦一拍石案，“让江寻去，他轻功好。”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倏然掠过竹梢。小弟子江寻倒挂在枝头，冷脸抛下一截绳梯：“自己摘。”
——这便是云梦泽师徒四人应对宗门小比的方式：当别峰弟子焚香沐浴、严阵以待时，他们正挤在崖边七手八脚地扯藤蔓。云弦拎着酒壶指挥方位，桑晚怕她摔着只得拽住其衣带；林清晏忙着将新采的醉云萝分装进不同药囊；江寻虽面无表情，却用剑气削平了崖边尖锐的石棱。
雾散时，四人瘫在崖顶看云海蒸腾。云弦忽然指着远处缥缈的峰峦：“瞧见没？那些争高低的，修的是‘仙阶’；咱们躺平的，修的是‘仙闲’。”
桑晚顺着望去，只见云海漫过山脊，恍若天地饮醉后泼洒的墨痕。
午时将至，掌罚长老的传讯纸鹤终于找到崖顶。云弦捻起鹤翅上的朱砂字条念道：“‘未时抽签，缺席者罚扫剑阁三月’——哎，这老头儿总扫兴。”
返程途中，林清晏偷偷将醉云萝粉混入师尊的袖袋：“待会抽签，您假装打喷嚏撒粉，说不定能抽到轮空签？”
桑晚扶额：“二师兄，你这是作弊……”
“错，这叫‘天意难测，我等顺水推舟’。”云弦大笑，转身却见江寻已默默削好一支竹签塞进她手里，签头刻着细小的“癸”字。
“小寻啊，”云弦挑眉，“你连抽签筒里的备用签都摸来了？”
江望天：“路过时碰掉的。”
桑晚一边替师尊拍去草屑，一边默记《清风剑诀》最后一式，指尖无意识比划时被云弦捉住：“剑招是死的，夕阳是活的，先看云！”
林清晏偷摸将醉云萝粉分装成三包，小声嘀咕：“一包泡酒，一包制香，剩下一包……唔，或许能撒在对手剑上让人手软？”
江寻始终抱臂跟在三步外，却会在云弦踩到青苔时弹指击飞一颗石子垫脚。
抽签仪式上，云弦在众目睽睽下晃悠进场，袖口一抖飘出些许虹彩粉末。掌罚长老刚皱眉，她已抢过签筒高呼：“天道佑我云梦泽——抽！”
竹签落地，竟是轮空签。
全场哗然中，云弦拎起傻眼的桑晚往外走：“瞧，为师说过，修仙修的是运气！”
暮色四合时，师徒四人瘫在峰顶看夕阳。云弦将轮空签扔进火堆，火光跃动中轻声道：“世人争强弱，咱们争的是此刻——夕阳入杯，云海佐酒，便是大自在。”
桑晚望着渐沉的落日，忽然问：“若明日对手极强呢？”
“那就输漂亮点。”云弦举杯邀向漫天霞光，“修仙路长，歇会儿再说。”
——远处钟声荡开层云，春酲正酣，而下一卷《夏倦》的蝉鸣已隐约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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