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十七回到影宗,将所见所闻,尤其是琅琊王那番关于“光明与暗影”的论述,原封不动地禀报给易卜。
密室内,烛火跳动,将易卜的脸映照得半明半暗。他听完,沉默了许久,脸上阴鸷的冷笑渐渐凝固,转而化作一种被刺痛自尊般的阴郁怒色。
“阻止影宗走向光明?哈哈哈……”他的笑声干涩而冰冷,“萧若风啊萧若风,你还是这般自以为是!他琅琊王府的光明,是萧氏皇族的光明,是士族门阀的光明!何曾真正照耀过那些阴沟里的蝼蚁?我影宗历代为皇家做尽脏事,到最后鸟尽弓藏,这便是他口中的‘忠诚磊落’?”
他猛地看向垂首而立的影十七,目光如毒蛇:“他懂什么?只有掌握至高无上的力量,将影子铺满朝堂的每一个角落,我影宗才能真正主宰自己的命运,这才是我们应得的‘光明’!他害怕了,因为他那套虚伪的仁义道德,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不堪一击!”
易卜的声音在密室中回荡,充满偏执与狂热。然而,影十七低垂的眼帘下,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却是琅琊王府庭院中那盏风吹不熄的石灯,以及那个男人谈及“公理人心”时,眼中不容置疑的澄澈与坚定。
师父所描绘的、以力量碾压一切的“光明”,与琅琊王所坚守的、或许艰难却坦荡的“光明”,在她心中形成了前所未有的尖锐对比。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效忠的,或许并非真理,而是一种极端膨胀的野心;而她监视的,可能也并非单纯的敌人,而是一种截然不同的、关于“道”的选择。
在影十七看来,没有人在相处久了以后会不喜欢琅琊王。
这种“喜欢”,此刻愈发清晰——那是飞蛾对火焰本能的趋向,是影子对光源复杂的憎惧与向往。更是内心深处,对何为真正“光明”的天平,开始了无声而致命的倾斜。
她依然是那把藏在鞘中的利刃,但剑柄之上,已悄然烙下了“光”的灼痕。这灼痕不显于外,却深深炙烤着她的神魂,让她每一次执行命令前,都不得不先划过心间那道愈发鲜明的、由另一个男人的信念所铸成的屏障。
棋局之上,落子依旧。但执棋之手,已有一指感受到了棋盘之外,阳光的温度。风暴将至,而这缕悄然渗入阴影的光,或许将成为撕裂整个棋局的最初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