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宫远徵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

他一夜未眠。

不是配药，也不是研究毒方，而是反反复复回想昨夜那个吻，还有叶晚儿那双看似含笑实则深不见底的眼睛。更让他烦躁的是，每次回忆到最后，耳根都会不受控制地发烫。

“该死。”他摔碎了一个药盅。

侍从金辰小心翼翼地在门外禀报：“徵公子，角公子请您过去一趟。”

宫远徵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莫名的躁意。他换上一身墨绿绣银纹的常服，对着铜镜仔细检查嘴唇——还好，红肿已经消退，看不出痕迹。

角宫，书房。

宫尚角正在批阅文书，见宫远徵进来，抬了抬眼：“脸色不好，昨夜没休息？”

“研究新方子，晚了些。”宫远徵在兄长面前总会不自觉收敛锋芒，“哥找我有事？”

宫尚角放下笔：“昨日女客院落那边，出了点动静。”

宫远徵心头一跳。

“云家那个女儿，夜间试图擅出院落，被侍卫拦下了。”宫尚角语气平淡，“不过，有人看见当时还有另一道身影从西墙掠过，身法极快，侍卫没追上。”

西墙？那正是通往徵宫的方向。

宫远徵面上不动声色：“可有线索？”

“没有。”宫尚角看着他，“远徵，你昨夜可曾察觉异常？”

“未曾。”宫远徵答得很快，快得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宫尚角沉默片刻，那双锐利的眼睛似乎能看透人心：“这次的待选新娘里，有些人并不简单。叶家那个叶晚儿，查不到她入宫门前的详细底细。”

宫远徵的手指在袖中蜷了蜷。

“叶家是江南药材商，送女儿来选亲说得过去，但这个叶晚儿……”宫尚角将一份薄册推过来，“十五岁前的记录一片模糊，像是被人刻意抹去过。”

宫远徵接过册子，上面寥寥几行字，确实简单得可疑。他想起昨夜叶晚儿制住自己时的手法，那不是普通商贾之家能教出来的功夫。

“哥怀疑她？”

“我怀疑所有人。”宫尚角站起身，走到窗边，“宫门正值多事之秋，无锋的细作可能已经混进来了。远徵，你身边尤其要当心。”

从角宫出来，宫远徵没有立刻回徵宫，而是转道往女客院落的方向去。

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去。

女客院落设在宫门东南侧，与各宫都保持一定距离。时值清晨，已有不少新娘在园中散步，三三两两，衣香鬓影。

宫远徵站在远处的回廊下，目光扫过那些身影。

然后他看见了叶晚儿。

她今日穿了一身藕荷色长裙，外罩月白纱衣，头发松松挽起，插着一支简单的玉簪。明明是最素净的打扮，却偏偏在人群中格外显眼——或许是那过于出色的身段，行走间裙摆摇曳，腰肢纤细，胸脯饱满的曲线被衣料勾勒得若隐若现。

她正和另两位新娘说话，侧脸带着浅笑，看起来温婉得体，与昨夜那个强吻他的女人判若两人。

似乎是察觉到了视线，叶晚儿忽然转头，精准地看向他所在的方向。

四目相对。

叶晚儿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意加深。她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宫远徵看懂了。

她说：“想我了？”

他立刻转身就走，步伐快得像在逃离。

“徵公子？”身后传来声音。

宫远徵脚步一顿，回头看见一个身着鹅黄衣裙的少女怯生生地站在那里，是姜家女儿姜离离。

“有事？”他语气冷淡。

“我……我前日领的安神香似乎效用不佳，可否请徵公子再配一些？”姜离离低着头，不敢看他。

宫远徵正要说话，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安神香？”叶晚儿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很自然地站到宫远徵身侧，距离近得几乎要碰到他的手臂，“姜妹妹若是睡不好，我这儿有个方子，睡前喝一碗，保准一觉到天亮。”

姜离离看了看叶晚儿，又看了看宫远徵，似乎察觉到什么，匆匆行礼：“那、那我晚些去请教叶姐姐，先告退了。”

待她走远，宫远徵冷眼看向叶晚儿：“你很闲？”

“本来挺闲的，”叶晚儿笑吟吟地，“看见你就不闲了。怎么，专程来看我？”

“自作多情。”宫远徵转身欲走。

叶晚儿伸手拉住他衣袖，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既然来了，帮我看看这个。”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纸包，打开，里面是几片干枯的花瓣。

宫远徵瞥了一眼，瞳孔微缩：“断魂兰？你从哪儿弄来的？”

“昨夜在围墙边捡的。”叶晚儿凑近些，压低声音，“这玩意儿不是宫门禁地才有的毒花么？怎么会在女客院落附近出现？”

她的气息拂过他耳侧，宫远徵后退半步：“与你无关。”

“怎么会无关呢？”叶晚儿收起花瓣，“有人在女客院落外用这种毒花，是想害谁？还是说……”

她顿了顿，笑容变得意味深长：“有人想警告谁？”

宫远徵盯着她：“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的不多，”叶晚儿歪了歪头，“不过昨夜除了我，还有别人溜出去了哦。那个云家姑娘，可没表面看起来那么单纯。”

“你看见了？”

“看见了一点点。”叶晚儿用手指比了个很小的高度，“不过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

她突然上前一步，宫远徵本能后退，脊背抵上回廊的柱子。

叶晚儿双手撑在他身侧的柱子上，将他困在方寸之间。这个姿势让两人的身体几乎贴在一起，宫远徵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胸前的柔软，鼻间全是她身上那股梅雪似的香气。

“重要的是，”叶晚儿低头看他，眼中笑意褪去，露出某种近乎危险的神色，“有人想对你下手的话，得先过我这关。”

宫远徵呼吸一滞。

“为什么？”他听见自己问。

叶晚儿伸手，指尖轻轻拂过他额前的碎发：“因为你是我的啊，远徵弟弟。”

“我不是——”

“你是。”她打断他，语气笃定，“从昨夜开始，就是了。”

远处传来脚步声，有其他新娘往这边来了。

叶晚儿松开手，后退两步，又恢复了那副温婉模样：“徵公子若是有空，可否帮我配些驱蚊的香囊？夏日蚊虫多，扰人清梦。”

宫远徵看着她变脸如翻书，一时无言。

待其他新娘走近，叶晚儿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转身离开。走出一段距离后，她回头看了他一眼，红唇微启，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晚上。”

宫远徵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回廊拐角。

断魂兰、云为衫、无锋的细作……还有这个谜一样的叶晚儿。

他握紧拳头，袖中的暗器冰冷坚硬。

或许，他该亲自查清楚，这个女人到底是谁，究竟想做什么。

至于她说的“晚上”……

宫远徵咬了咬牙。

他倒要看看，她敢不敢再来。

蛇蝎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