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的风,卷着砂砾和雪末,呜咽着掠过荒原。那座掩埋了沈清容的土坟,早已被新的风雪覆盖,与茫茫大地融为一体,再无踪迹。军营里的日子依旧,粗粝而麻木,无人会记得一个罪妇的生死。
千里之外的摄政王府,却是另一番景象。春意渐浓,庭院中的杏花已绽出粉白的花苞,暖阁内地龙烧得正旺,熏香袅袅。
沈清许搁下批阅奏章的朱笔,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眉心。心腹嬷嬷悄步上前,低声道:“娘娘,春桃已按您的吩咐,送出京城了。给了足额的银两,足够她后半生衣食无忧。”
“嗯。”沈清许淡淡应了一声,目光掠过窗外那株含苞待放的杏树,“她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
“是,奴婢已再三叮嘱。”嬷嬷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还有……南边传来消息,那孩子……宝哥儿,已安置妥当。找了户本分老实的商户人家,离京城很远,不会有人知晓他的身世。”
沈清许端起手边的温茶,轻轻呷了一口。茶水微苦,回甘却浅。宝哥儿……那个流着沈清容和镇北将军血脉的孩子。让他平凡地活着,是对沈清容最好的惩罚,也是她为自己留下的一步闲棋。将来如何,且看造化。
“知道了。让那边的人看顾着些,非必要,不必打扰。”她放下茶盏,语气平静无波。
嬷嬷领命,躬身退下。
暖阁内又恢复了寂静。沈清许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户,早春微凉的风带着泥土和花草的气息涌入,吹散了室内的暖香,也让她精神一振。
仇,报了。所有的恩怨,似乎都已了结。沈清容死了,沈家倒了,镇北将军失势,春桃远走,宝哥儿隐姓埋名……她站在了权力的高处,俯瞰着那些曾经欺辱她的人,一个个坠入深渊。
可为什么,心头却没有想象中的畅快淋漓,反而像是被掏空了一块,弥漫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疲惫和……虚无。
她得到了权力,失去了什么?是那个曾经会对一朵花开露出欣喜的少女?是那些简单却真实的喜怒哀乐?还是内心深处,最后一点属于“人”的温热?
或许,从她选择踏上这条复仇之路起,有些东西,就注定要牺牲。她亲手将自己打磨成了一柄锋利无情的剑,斩断了所有牵绊,也斩断了与平凡温暖的最后联系。
这深宫王府,金碧辉煌,却也冰冷彻骨。摄政王对她,有宠爱,更有利用和制衡。朝堂之上,波谲云诡,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她看似拥有一切,实则如履薄冰,孤身一人。
“娘娘,”贴身宫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王爷派人来问,晚膳是否过去一同用?”
沈清许收回飘远的思绪,脸上瞬间恢复了那种无懈可击的、属于摄政王妃的雍容与平静。她关上窗户,隔绝了外面充满生机的春意。
“回话,本宫稍后便到。”
她需要更衣,梳妆,以最完美的姿态,去面对她的夫君,那位权势滔天却也心思难测的摄政王。接下来的晚膳,或许不仅仅是吃饭,更是一场关于朝局、关于利益的试探与交锋。
仇恨的剧本已经落幕,但权力的游戏,永不终场。
她走到妆台前,铜镜中映出一张倾国倾城却冷若冰霜的脸。她拿起胭脂,细细描绘着唇瓣,那鲜艳的红色,如同鲜血,也如同燃烧的火焰。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她就只能继续走下去,变得更加强大,更加冷酷。眼泪和软弱是奢侈品,她早已消费不起。
长夜或许将尽,但黎明之后,等待她的,是更加漫长而复杂的白昼。而她,必须成为这白昼中最耀眼,也最不容忽视的存在。
镜中的女子,眼神坚定,再无半分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