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沈浮尘捡回来的。
那年江南梅雨季，我蜷缩在破庙角落，真身是株被雷劈断灵根的千年白薇，化形时还带着枝叶的枯槁，连指尖都泛着青黄。他撑着油纸伞踏雨而来，青衫沾湿半边，却蹲下身，用温热的掌心覆住我冻得发僵的脸颊：“别怕，跟我回家。”
他待我，真真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会亲手为我描眉，用清晨带露的花瓣酿蜜膏涂我干裂的唇；会在寒夜把我裹进他的狐裘，下巴抵着我的发顶，轻声讲江湖趣事；会走遍三山五岳，为我寻来暖玉养身，只因我说过一句“夜里总觉得冷”。
我沉溺在这份温柔里，忘了自己是草木成精，忘了人妖殊途。我学着人间女子的模样，为他洗手作羹汤，在他练剑时递上帕子，甚至偷偷用灵力为他调理内伤，只求能陪他久一点。他总说：“阿薇，遇见你，是我此生最大的幸事。”眼底的缱绻，让我几乎信了，我们能像寻常夫妻般，岁岁年年。
变故发生在他生辰那日。
他的师门长辈突然到访，为首的玄清道长目光如炬，扫过我时骤然发难：“妖物惑人，速速伏诛！”桃木剑带着凌厉的道家真气刺来，我猝不及防，真身险些显露，肩头被剑气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渗出的不是鲜血，而是晶莹的汁液。
沈浮尘下意识地将我护在身后，长剑出鞘挡下攻击：“师父，阿薇从未害过人，为何要伤她？”
“她非人非鬼，是草木成精！”玄清道长怒喝，拂尘一挥，显出我潜藏的灵韵，“你被她的妖术蒙蔽了！此等异类，留在身边必为祸患！”
我浑身一震，抬头看向沈浮尘。他脸上的震惊与难以置信，像一把钝刀，缓缓割开我的心。那些温柔缱绻，那些海誓山盟，在“我不是人”这个真相面前，瞬间变得摇摇欲坠。
“阿薇……”他声音发颤，眼神复杂地看着我，有疑惑，有挣扎，唯独没了往日的笃定。
我后退一步，肩头的汁液不断滴落，在青石板上晕开点点绿意。原来他宠我如初恋，疼我入骨，前提是以为我是和他一样的凡人。我强忍着泪意，扯出一个苍白的笑：“沈浮尘，他们说得对，我不是人。我是白薇成精，接近你，起初只是想借你的纯阳之气修复灵根。”
我故意说得冷漠，把所有温情都撕碎。我看见他眼底的光一点点熄灭，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玄清道长趁机再次攻来，我没有躲，也没有用灵力反抗。与其被他厌弃，不如就此了结。
可预想中的疼痛并未降临。沈浮尘猛地转身，用身体护住我，硬生生受了玄清道长一掌，呕出一口鲜血。“师父，她就算是妖，也陪了我三年，护了我三年。”他擦掉嘴角的血，眼神重新变得坚定，紧紧握住我的手，“阿薇，是人是妖，我都认。”
他的掌心依旧温热，带着血腥味，却比任何时候都让我安心。我们并肩对抗师门的追兵，他的剑护着我，我的灵力缠着他，在刀光剑影中，我忽然明白，真正的情意，从不在乎物种殊途。
后来，我们远走塞外，远离了江湖纷争。他依旧会为我采清晨的花瓣，我依旧会为他煮暖胃的汤药。只是偶尔，他会捧着我的手，指尖划过我泛着淡淡青晕的指甲，笑着说：“原来我的阿薇，是株这么好看的花。”
我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沉稳的心跳，轻声道：“沈浮尘，对不起，骗了你这么久。”
他收紧手臂，下巴抵着我的发顶，声音温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无论你是什么，你都是我放在心尖上的人。浮尘带你如初恋，无关你是人是妖，只因为你是你。”
塞外的风，带着黄沙的味道，却吹不散我们紧握的手。原来爱情最动人的模样，不是彼此契合，而是明知你与众不同，依旧爱你如初。我虽不是人间客，却在沈浮尘的偏爱里，寻到了真正的人间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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