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是恨多?还是爱多?吾有些分不出…………可吾选择了,后者……”
渐渐一位少年缓缓从黑暗中踽踽独行走到金辉之下,他仿佛有些没适应,还用手挡了一下曦光。少年墨发未束,从两边发侧中延出一对金中掺青的角,发尾青间碎金,一袭红衣胜残阳,可他的面容却始终隐秘在黑暗之中,但看身段定是位玉砌疏朗的人儿,只是周身那股反斥任何人的危险气息让人不敢近身。
蓦地,少年向后退去,从容中又显慌乱,像是被金辉灼烧了般,又退进了黑暗。
少年好像很疲惫无力,他在原地停站片刻,缓慢的抬起手。左手五指自然下垂,几条红线从他指间垂下,提着一位少年。
这少年垂着头,双眸紧闭,墨发胡乱散在肩头,一袭朱衣,玉砌疏朗、文质彬彬的位少年。
而他右手手心渐渐化出了另一位少年,这少年也是紧闭双眸,他面容剑眉星目、骨相清峻,尽显成熟稳重之色,一对金色长角从发间延出,左眸下有几片鳞甲生出皮肤之上,这少年一袭白衣镶金,小小一只飘在手中。
“我恨死你了,恨死你了……”
“飗璘会告诉你,我………………”
少年停言少顷,道了句:“引魂入线。”
——
“我那辉煌的白昼,请与我重逢吧。”
“你为何明媚又……短命……”
——
“逢使!逢使!逢使!”众神祇齐声高呼。
仙庭主庭有一殿,名“逢阳殿”,其殿中有一位千年难遇的奇才,众神祇都唤他为“逢使”,其哥哥玹晔被称为“逢生”,仙庭也对两人有着“逢阳双逢”的称呼。
一人武艺了得,一人医艺了得。
逢使被父母和哥哥当做心尖宝,他不仅剑术厉害,而且更是武、艺双全。
而且,他那鸳尾蓝瞳更是在仙庭中唯一瞳色。
逢使不仅信徒多、人缘好,还在人间有着许多逢使庙。本应按他们至高五行不应有单神庙,只因至高神祇全部保和平,所以和平庙中永远都是这五位至高神的神像。但逢使却执意要保平安,所以他是唯一一个至高五行中有单神庙的人。
逢使嘴上经常说,也经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是:“花草身形微,亦拥寸土归。”这句话也因此成为了他的像言。
——
仙帝大典·封帝明佳。
众神祇人人皆知,逢阳殿的逢使殿下在封帝明佳那天肩头上的金色灵识蝶。
也人人皆知,逢使是下一任仙帝。
可他肩头上的金色灵识蝶是谁的灵识所化却无人知晓。
那天仙庭主庭和仙庭34个分城所有神祇都汇集在主庭,只为参加仙帝大典·封帝明佳。人山人海,场面十分壮观。
逢使身着红色锦衣秀服,在人山人海的神祇上方的阁楼殿上来回驻停着,一只金色灵蝶也扑腾着翅膀跟着逢使的方向来回飞着。随后,逢使便让它停在自己肩头,带着它在众神祇上空穿梭,灵识蝶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随着他的动作翩翩起舞。逢使轻踏楼杆,身姿轻盈如燕,高束的马尾随风飘动,秀冠上的金红色珠子与红长流苏也在微风的轻拂下摆动着,逢使偏头看向肩上灵蝶,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随后轻落在众多神祇最前方,转头的一个微笑尖叫声连绵不绝,瞬间迷倒了万千女神祇。
逢使走到仙帝旁,灵识蝶从肩头飞到逢使发顶用银雕刻成一两朵栀花与梅花的银饰间驻停,逢使伸出手,灵蝶又飞到他的指尖。
仙帝看了看逢使指尖上的灵识蝶,莞尔道:“逢使魅力真大,都让一人愿意用灵识化蝶而相伴你左右。”
逢使对仙帝笑道:“老师哪里话。老师以前的魅力也很大,只是你一个也看不上罢了。”
闻言,仙帝笑了笑,道:“臭小子,你就跟老师我这样说话?”
逢使笑着岔开话题,道:“老师,师启昀老师去哪了?”
仙帝抬脚向前走着,有些怒意道:“不用管他,他不知又跑哪里凉快去了。”
逢使跟在仙帝身后,听后,说了句“好。老师也不要生气,师启昀老师定是有事要处理。”
仙帝望了望天:“但愿吧。”
就这样,逢使在万千花絮中,跟着仙帝走遍仙庭主庭。
——
可好景终是在某一天被扼住了前进的腿脚,风华勇善的逢使被众神祇围在审宇殿中央,落定了对他的判决。
杀害凡人,大闹凡间,杀害同僚。
三罪加身,即日放逐。几个时辰间,众神祇心中对逢使的仰慕全部变为了唾弃,巴不得立刻就把他踢下去仙庭,在众神一声声的恶语中,逢使只是看向了被拦在审宇殿门前,一直想往里进的两位挚友,他向两人轻轻一笑,千言万语都没进了这个笑中。
从那日起,仙庭再也没有那风华勇善的逢使殿下,有了位被万人唾弃的放逐“神”。
三罪加身,想翻身都难,就算再有能耐的也就只能靠再飞升,可是飞升又不是儿戏,又不是想飞就能飞。
几年间,逢使庙烧的烧,砸的砸,扔的扔,废弃的废弃,信徒一走再走,被世人遗忘在阴暗的角落中,浇灭了逢使那几百年的傲骨与风光。
可逢使去了哪儿?无人问津,是否还活着?也无人问津。
——
“他没死,我会再等他。”
一阵关门声过后,屋内死一般的寂静,里屋内,光辉透过没关的支摘窗落在琴面上,一只修长苍白的手轻轻附上琴弦,指尖轻拢,慢惗琴弦,音如潺潺流水穿过群山,跃向海面,到达自由的西风末端,舒缓过后渐渐强起,蓦然,一抹白色落入,化为一点水,少年停顿一下,指尖继续。
白色越落越多,少年手背几滴剔透的水珠顺着手侧滑下,一抹金飞入,它扑扇着翅膀落在少年手背,少年停住,少顷,抬手把金色蝴蝶举到唇,他呼吸放轻,很轻的吻了下。
“下雪了,生辰快乐。”
轰隆!气波将周边树木震的摇晃一下身体,待尘土散去,一道寒光划过,一只妖直挺挺的躺倒地,周边溅起尘土。
玹熠笑着,他边转身边颠了颠手中的长枪,向侧后方扔去:“久及,接刃。”
长枪在空中转了两圈被位少年单手接过。这少年墨发用条红绳高束着,一身黑色劲装,鲜衣怒马,刚毅果敢。
风久及将躺地上半死不活的妖收入镇盒,站起身莞尔道:“小熠补了尾刀,谢了,又助我完成了一个任务。”
玹熠活动了下肩膀,边往风久及身旁走,边说:“衍之这次怎么没来?”
风久及从腰间抽出一条手帕,边擦枪刃边回:“上次出任务作死,受了伤,邵时不让他出来了。”说完,他对手中的刃哈了口气,又擦擦。
风久及前后看了看刃面,又出声道:“好了,‘迁枫’又成新的了。”
玹熠笑了两声,道:“回去吧,没事少来,在仙庭好好待着,别有事没事往我这跑。”
闻言,风久及侧眸看了眼玹熠,没急着回,他合眸,握在手中的“迁枫枪”消失,缓缓睁开眸子,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勾上玹熠的脖颈,咬牙道:“怎么?赶你好兄弟走?”
由于风久及速度太快,玹熠一时没反应过来,没站稳,踉跄了一步。无奈道:“哪有?我是那种人?”边说边向前走,因风久及勾着玹熠的脖颈,玹熠往前走他也被带着往前走。
风久及小跑一步与玹熠平肩后,道:“是。”
玹熠看向风久及,弯腰把脖颈从风久及臂弯处绕出来,向一旁跨了一步,道:“那别和我好了,就此别过。”
见状,风久及连忙“唉”两声,抱胸道:“那可不行,我们可是铁哥们,万年不变。”
玹熠看风久及依旧不变的样,嘴角没忍住提了下,逗他道:“不和你好,和衍之好。”
风久及道:“不好,别和衍之好,傻了吧唧的。”
玹熠听后,又没忍住,出声笑了片刻,才道:“真是的,又吐槽起衍之了,他也不傻吧?不挺好的?”
风久及翻了个白眼,“咦”了声,道:“鬼点子巨多,大多还都是废话,说到这里,你俩在一块可真是烂摊子倍出,所以你俩都滚。”
玹熠尬笑,心虚的转移话题道:“走走走,吃饭去。”
风久及有些无言的看向一边的玹熠,有点拖长音:“神不用吃饭。”
“我吃,我饿了,你请我吃。”玹熠丝毫不谦虚道。
风久及道:“脸呢?”
玹熠拍向风久及的肩,笑道:“方才是谁说我们是铁哥们的?”
话音刚落,向前跑去,道跑边向后喊:“脸给你了,请我吃饭!”
风久及扶额,像是认命了般去追玹熠,嘴上说着:“知道了。”
风久及的声音被风卷着追在玹熠身后,却见那抹黑影拐过一棵柏树便没了踪影。
风久及快步跟上,刚绕过柏树就被什么东西绊了个趔趄,踉跄两步才站稳。抬头望去,玹熠正靠在树干上笑得直不起腰,手里还捏着一根刚从地上捡起的枝桠。
风久及没好气道:“幼不幼稚?”他拍掉身上的草屑,却见一个东西向他飞来。风久及迅速伸手接住,低头一看,是颗晶莹剔透的果子,凑近还能闻到淡淡的清香。
风久及凝眉:“这是……什么果子?”
玹熠站直身子,道:“前几日乡亲们送的,我也不知叫什么,不过味道还是不错的。”
玹熠走到风久及身边,扶上风久及的肩,笑嘻嘻道:“算是谢你请客的定金。”
风久及挑眉,将果子抛回给他:“不必,一顿饭而已。”
他转身朝山下走去,“听说山下有家新开的酒楼,据说招牌菜很是不错,尝尝去。”
玹熠接住果子,抛了两下,二指放在眉间,躺在手心果子消失后快步跟上风久及。
两人并肩嬉聊着走在林间小道上,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一刻后,玹熠开口问:“衍之的伤怎么样了?”
风久及虚抱胸回道:“没什么大碍,就是需要静养。邵时把他看得比什么都紧,连我都不让靠近。”
玹熠轻笑一声:“出的啥任务?衍之都受伤。”
风久及闭眼摊手,道:“不清楚,好像是信徒祈愿吧。”
玹熠“嗯”了声。风久及忽然皱眉,道:“这次为何想着帮我了?”
玹熠贱兮兮回道:“想你了。”
风久及一脸黑线,把他向一边推了推,嫌弃道:“肉麻,正常点。”
玹熠直笑,风久及一脸疑惑的看向玹熠,问:“你到底在笑什么?”
玹熠道:“就不告诉你。”
两人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地朝山下走去,身影渐渐消失在林间。阳光穿过树叶,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仿佛要拉到以前。
……
晚昏的风卷着草木清气漫下山岗,两人并肩踏过青石板路,靴底碾过零星落叶,沙沙轻响混着远处村落的犬吠,烟火气顺着风缠上来。山下酒楼的灯笼早已亮起,暖黄光晕透过窗棂洒出来,混着菜香酒香飘得老远,勾得人舌尖发馋。
他们踏入村落,今日格外热闹,街道上的人颇多。风久及抬手拢了拢高束的发绳,红绳在墨发间晃了晃,侧头瞥向身侧:“记得上次来寻你,还是你在山坳里晒着太阳打盹到时候,很自在。”
玹熠踢了下脚边一颗小石子,石子滚出去撞在墙根,发出轻响,他勾着唇角笑:“自在是自在,就是少了人陪我唠嗑,衍之那家伙伤着前,还总偷跑出来找我唠嗑,拉着我到处跑。”
闻言,风久及嗤笑一声,抬手推开酒楼的木门,小二立马笑着迎上来,引着两人往里头走,落座后,玹熠熟门熟路点了几道两人爱吃的菜,待小二退下,风久及继续刚才的话题:“邵时本就把他当宝贝护着,这次受伤,怕是得被禁足到伤彻底好透,往后想偷跑,可没那么容易。”
玹熠撑着下巴看向风久及,眼底带着点促狭:“说起来,衍之好像比邵时大,但性子还是有些长不大。”
“还有,你这次任务本就不难,偏要拉着我跑这么老远,是不是故意的?就想拉我出来吃顿好的?”
风久及拿起桌上的茶杯,倒了杯温水润喉,抬眼睨他:“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不过是刚好遇上,顺手罢了。”话虽这么说,嘴角却悄悄勾了勾。
风久及续道:“再说,你总不能直吃野果喝山泉,也该沾沾烟火气,省得日子过久了,连人间滋味都忘了。”
玹熠挑了挑眉,没反驳,指尖敲着桌沿,目光落在窗外。晚霞渐深,街上行人三三两两,有孩童追着打闹,有妇人唤着归家,暖光映着人影,格外鲜活。
不多时,菜陆续端上桌,热气氤氲而上,裹着浓郁香气,两人拿起筷子,边吃边闲聊,话及往日一同除祟时的惊险,还有一起出任务,你拌我、我拌你一起滚下山坡的糗事,笑声落进热气里,格外真切。
风久及夹了一筷子菜放进碗里,含糊道:“等衍之好了,咱仨在你那小破院中聚聚,省得他总念叨闷得慌。小熠你也知道,我俩经常打,因为一点小事都得干一架,我和他是真没法聊。”
玹熠咬着筷子笑,点头应下,又一脸开玩笑:“那可要给我那小破屋买点东西,不然不让来。”
风久及一笑,道:“肯定。”
玹熠莞尔,也没问他有没有看出他在开玩笑,反正说与不说,他们来都会带东西。
窗外渐渐暗下,酒楼里的暖光映着两人眉眼间的笑意。
玹熠喝了口茶,说道:“别忘了把我送回去。”
风久及一脸无言,“不傻。”
玹熠笑了两声,再未出声,他只是指尖摩挲着盏沿看向窗外,月亮高悬着,照亮一大片青石板,玹熠眼神暗了一下,随及扭过头,挂上笑脸。
风久及用手背支着脸看玹熠,后垂眸一笑,抬手把玹熠手中空茶盏拿到自己面前,倒半满后又推到玹熠面前。
玹熠蹙眉,目光从茶中移到风久及面上。风久及没看玹熠,他不紧不慢的把自己的茶盏倒上茶水后抿了口,才悠悠开口:“过得不好,不想让我们知道?”
玹熠瞳孔缩了下,挂笑道:“哪有?我过得很好。我把自己养得很好,脸上有肉的。”
风久及抬眸,看着玹熠的脸,少顷,移开目光,笑道:“好。”
闻言,玹熠狂跳的心脏平静了些,但未言语,他是真的不知道说些什么,他的谎话风久及一眼便能看出,保持沉默或许更好些。
“下次来让衍之在‘雨生阁’那儿做件衣服,身上这件穿多久了?有几百年了吧,红色的可以吗?”风久及突然出声。
玹熠心神本就紧绷,蓦地一吓,堪堪举到半空的茶盏在手中轻颤了一下,但好在茶水并未撒出。
玹熠立即放下盏,很自然的笑道:“不用不用,这件就行,我穿习惯了,突然换成其他料子会不适应。”
风久及叹囗气:“说谎。”
玹熠心口一震,刚要开口反驳,一道声线清透,带着些未脱清朗稚气声音便传了过来:“风久及!你脸呢?!还有我觉得可以,没意见。”
玹熠闻声侧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