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被鲜血浸透。
冒险湾的天空不再有星辰,只有一层厚重的、铅灰色的阴霾,仿佛为这片大地盖上了一口巨大的棺盖。曾经充满欢笑的海滩,此刻只剩下焦黑的沙砾和断裂的防波堤。
“暗烬!你这个疯子!”
一声怒吼撕裂了死寂。
毛毛,曾经那只总是挂着笑容、毛色如雪的斑点狗,此刻已化作人形。他身披一件以纯白为底、镶着醒目赤红纹路的战甲,手持一柄燃烧着烈焰的巨剑。他的双眼布满血丝,那是极致的愤怒与悲痛交织的火焰。
在他身旁,阿奇沉默伫立。他的战甲主调是纯净的白与深邃的蓝,线条流畅而锐利,如同冻结的冰川,又似划破夜空的闪电。这是“白厄”之力的具现,冰冷、精准、不容置疑。
他们的敌人,在他们对面十步之遥。
暗烬。
他全身笼罩在一件漆黑的斗篷之下,兜帽的阴影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冷硬的下巴。他的面具是纯黑的,没有五官,只在眼部的位置,闪烁着两点幽深的红光,像是来自地狱的鬼火。他手中握着一柄造型古朴的长剑,剑身漆黑如墨,没有一丝反光,仿佛能吞噬周围的光线。
“愤怒吗?毛毛。”暗烬的声音透过面具传出,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冰冷而毫无波澜,“那就用你那把‘救赎之火’,来审判我吧。”
“我要把你碎尸万段!”毛毛怒吼着,浑身燃起炽热的红光,如同一道流星般冲了上去。他的剑舞动起来,带起一片片灼热的火浪,每一击都蕴含着毁天灭地的力量,那是为了逝去的伙伴——为了天天、小砾、灰灰、路马,还有珠珠和小克——所凝聚的仇恨。
“啊啊啊!去死!为了天天!为了小砾!”
“叮叮当当——!”
阿奇动了。他的动作不像毛毛那般狂暴,却更加致命。蓝白色的剑光如同冬夜的寒星,精准地刺向暗烬的要害。他的剑法冷静、高效,每一击都封死了暗烬的退路。
“你到底是谁?”阿奇的声音压抑着,手中的蓝剑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为什么要对我们的伙伴下如此毒手?”
暗烬面对两人的夹击,身形却如同鬼魅般飘忽。他手中的黑剑轻描淡写地格挡着毛毛狂风暴雨般的攻击,同时总能提前预判阿奇的杀招,从容闪避。
“毒手?”暗烬轻笑一声,那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悲哀,“你们看到的,只是表象。”
他忽然一个后跳,躲开毛毛的一记重劈,黑色的斗篷在空中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
“表象?!你杀了灰灰!你把路马封印在了深海!这难道是假的吗?!”毛毛状若疯狂,火焰巨剑高高举起,准备释放最后的必杀技。
暗烬没有回答
“为了改变那个必然的毁灭,我背负了所有的罪孽,经历了无数次的死亡与重生。我被误解,被诅咒,甚至亲手‘杀死’了我的同伴,只为在无数次的推演中,找到那唯一一丝改变未来的可能性。”
“这一次,让你们的愤怒成为打破宿命的利刃。”
毛毛的火焰巨剑停在半空,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暗烬:“你……你在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暗烬的目光死死锁定阿奇,“阿奇,你感觉不到吗?那种违和感。为什么我们会拥有这样的力量?为什么命运的齿轮总是朝着那个绝望的方向转动?”
阿奇的心脏猛地一缩。他确实感觉到了。从获得这身白蓝战甲开始,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和违和感就一直萦绕在他心头。
“这一切的源头……”暗烬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悠远,“都在那棵树上。”
他话锋一转,手中的黑剑猛地指向天空。漆黑的夜幕仿佛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露出了其后浩瀚无垠的宇宙星空。
“时间……回到一年前。”
梦境,或者说,现实的夹缝。
一年前的一个宁静夜晚。
阿奇,那只还只是德国牧羊犬形态的警犬,正趴在自己的小床上沉沉睡去。他梦到了奔跑,梦到了追逐,梦到了和伙伴们一起在冒险湾的阳光下嬉戏。
突然,梦境碎裂。
没有预兆,没有征兆,就像一块玻璃被无形的重锤击中,化为无数闪烁着微光的碎片,消散在无尽的黑暗中。
阿奇猛地惊醒,或者说,他的意识被强行抽离了身体。
他发现自己正漂浮在一片虚无的宇宙之中。脚下没有土地,头顶没有天空,只有无数闪烁的星辰,如同散落在黑色天鹅绒上的钻石。
而在他正前方不远处,矗立着一棵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树。
它不像地球上的任何植物。它的枝干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晶体状,内部流淌着如同星河般的璀璨光芒。无数的根须深入虚空,无数的枝桠伸向未知的维度。它就是“源”,是“始”,是“终”。
在这棵宏伟的“虚树”之下,静静地站着一个人。
阿奇屏住了“呼吸”。他从未见过如此充满压迫感的存在。
那是一个全身覆盖在厚重铠甲中的人形。主色调是深邃而冰冷的冰蓝色,如同万年不化的极地冰川。在冰蓝的装甲缝隙间,流淌着金色的能量纹路,如同血管一般,勾勒出装甲的黑色内构。在黑暗的宇宙背景下,这套铠甲散发着淡淡的冷光,既有着金属的沉重质感,又带着一种琉璃般的剔透。
头部的头盔呈尖锐的棱形,两个金色的尖角装饰如同皇冠般耸立,眼部的位置是一条狭长的、如同警报灯般醒目的红色光带,冰冷而锐利地“注视”着阿奇。
这人的躯干覆盖着多层叠状的装甲,每一块装甲的边缘都像是破碎的冰晶,金色的纹路沿着这些裂缝流淌,仿佛在昭示着其中蕴含的恐怖能量。双臂的装甲厚重而复杂,肘部和肩甲处延伸出锋利的刃状结构,背后则延伸出几条红色的光刃状“飘带”,在虚空中缓缓舞动,如同活物。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仿佛是这片宇宙的主宰,是冻结一切的绝对零度。
阿奇的心中充满了好奇与敬畏。他想上前打个招呼,想问问这是哪里,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他迈开四肢,小心翼翼地朝着那个铠甲人走去。
就在这时,那个铠甲人缓缓地转过头,红色的眼部光带锁定了阿奇。
“没想到……”一个声音直接在阿奇的脑海中响起,那声音宏大、冰冷,带着一种非人的质感,“会是一只狗。”
铠甲人的目光越过阿奇,看向了身后的“虚树”,语气中带着一丝困惑与探究:“为什么?你会选择一只狗作为‘观测者’?难道在这无穷的宇宙中,它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阿奇愣住了。他在和谁说话?那棵树吗?
他看着眼前这个自言自语的神秘人,心中充满了疑问。
就在他犹豫着该如何回应时,那个铠甲人突然转过身,正面对着他。那双红色的“眼睛”与阿奇的视线在虚空中交汇。
没有言语,没有动作。
但就在那一瞬间,一股无法形容的庞大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蛮横地冲进了阿奇的大脑!
不属于他的记忆,不属于他的情感,不属于他的……未来。
他看到了无数个破碎的世界,看到了伙伴们一个个在他面前化为灰烬,看到了暗烬……看到了无数个手持黑剑、眼神绝望的“自己”。他看到了宇宙的终结,看到了虚树的崩塌,看到了那三千万零一百三十三次失败的轮回……
“啊——!”
剧烈的头痛让阿奇发出了一声无声的悲鸣。他的视野被无数破碎的画面填满,那些画面如同锋利的刀片,切割着他的意识。
那个铠甲人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红色的目光中没有怜悯,只有一种审视与……期待。
“你是唯一……的变量……”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仿佛从遥远的时空传来。
然后,一切都开始崩塌。
宇宙、星辰、巨树、铠甲人……所有的景象都像被打碎的镜子一样,化为无数光怪陆离的碎片,旋转着,消散着。
“不……等等……”
阿奇想要抓住什么,但他的爪子只抓到了一片虚无。
“汪!”
一声短促的惊叫。
阿奇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蓝色的舌头焦急地喘息着。冷汗浸湿了他脖颈处的毛发。
他环顾四周。
熟悉的汪汪队总部二楼宿舍,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亮了旁边毛毛那张无忧无虑、打着呼噜的脸。远处,天天的飞行器安静地停在机库,小砾的推土机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一切都那么宁静,那么真实。
是梦吗?
阿奇抬起爪子,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那个梦境……不,那段记忆,清晰得可怕。那个铠甲人,那棵巨树,还有那无数个绝望的未来……
他走到窗边,望向夜空中闪烁的星辰。
那个自称“暗烬”的敌人,那把黑色的剑,那句“我就是你”……
阿奇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冒险湾的宁静,或许,即将被打破。
而他,必须去寻找那个梦境背后的真相。
他最后看了一眼熟睡的伙伴们,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然后,他转身,悄无声息地走出了宿舍,蓝色的身影融入了夜色之中。
虚数空间,并非静止。
这里没有时间,也没有空间的概念。只有无数如同破碎镜面般的光幕,悬浮在混沌的星云之中。每一面光幕,都映照着一个不同的世界,一个不同的时间点,一个不同的……可能性。
在这一片混沌的中心,那个全身覆盖着冰蓝与金色铠甲的身影静静伫立。
他并非在“看”,而是在“感知”。他的意识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着无数条名为“世界线”的丝线。其中一条丝线,正闪烁着熟悉的蓝色光芒。
那是阿奇的世界。
通过那面最大的光幕,他清晰地看到了一切。
他看到了那只还只是德国牧羊犬形态的阿奇,正从床上惊醒,惊魂未定地喘息。
他看到了毛毛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嘟囔着关于消防车和冰淇淋的梦话。
他看到了天天在机库的飞行器旁,调整着螺旋桨的角度,脸上带着自信的微笑。
小砾正哼着歌修整着他的推土机,灰灰在忙着分类回收材料,路马在水池边检查着他的潜水装备……冒险湾的一切,都充满了生机与活力,充满了……他早已失去的“日常”。
这位来自格拉默的铁骑,头盔下的红色光带微微闪烁,仿佛在模拟人类的“凝视”。
“三千万零一百三十四次……”
一个冰冷的念头,在这虚数空间中回荡。这不是声音,而是纯粹的意志。
他是格拉默的铁骑,是那个早已在无尽战火中消逝的文明最后的残响。他的世界,早已化为一片死寂的焦土。他的同伴,他的战友,甚至他所守护的一切,都在“虚数之树”的崩塌中灰飞烟灭。
为了逆转那个结局,为了找到一丝哪怕最微不足道的生机,他驾驶着最后的“铁骑机甲”,抱着整个文明最后的遗产——那颗蕴含着“虚树”权柄的奇点,冲进了虚数空间的乱流。
他穿越了无数的世界线,经历了三千万次的轮回。每一次,他都试图寻找一个能够承载“虚树”之力,能够对抗那最终命运的“命途行者”。
每一次,他都失败了。
有的世界在诞生之初便已夭折;有的行者在半途便迷失了自我;有的则被“虚无”吞噬,连灵魂都化为虚无。
每一次失败,他都必须重启轮回,带着所有的记忆,独自一人再次踏上那条绝望的长路。
而这一次,他将目光投向了这个名为“冒险湾”的世界,投向了这只名叫“阿奇”的德国牧羊犬。
“阿奇……”
铁骑的意志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
在过去的轮回中,他曾无数次以不同的身份,出现在阿奇的身边。有时是并肩作战的盟友,有时是冷眼旁观的过客,有时甚至是将他推向深渊的敌人。
在上一个轮回中,他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
他化身为“暗烬”,背负了所有的罪孽,亲手将阿奇推向了绝境,甚至“杀死”了那些伙伴。他以为,极致的仇恨能逼出阿奇体内沉睡的“虚树”之力,能让他觉醒,踏上“开拓”与“救赎”的命途。
但他失败了。仇恨只带来了毁灭,阿奇在绝望中与敌人同归于尽,世界线收束,一切重归虚无。
所以,这一次,他改变了策略。
他看着光幕中的阿奇,走到了窗边,望向星空。那双蓝色的眼睛里,还残留着梦魇的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点燃的、探寻真相的火焰。
铁骑的红色目光微微眯起。
“这一次的轮回,你会踏上什么命途呢,阿奇?”
“是继续做一个守护小镇的快乐警犬,在安逸中等待命运的收割?”
“还是……会因为那个梦,因为那份不属于你的记忆,而选择抬起头,去直视那片深邃的星空,去追寻那连神明都畏惧的力量?”
他伸出手,那覆盖着冰蓝色复合装甲、指尖锐利如刀的手掌,轻轻触碰在光幕上。
光幕中,是冒险湾宁静的夜景。
“不要让我……等太久。”
“这一次,我不会再插手你的选择。我会在这里,看着你,走过每一个岔路口。”
“无论你选择成为英雄,还是选择成为凡人……至少,在这个轮回里,好好看看他们吧。”
“看看那些……你曾无数次想要拯救,却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消逝的伙伴。”
他的意志渐渐沉寂,红色的目光恢复了往日的冰冷与深邃。
虚数空间中,无数光幕闪烁。
其中一面光幕上,阿奇正悄悄推开总部的大门,蓝色的身影融入了夜色。
而另一面光幕上,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色斗篷中的身影——暗烬,正站在一座废弃城市的高塔之上,遥望着冒险湾的方向。他的面具下,似乎也闪烁着与铁骑如出一辙的红色光芒。
三千万零一百三十四次轮回的棋局,已然落子。
这一次,棋盘是整个世界,而棋子,是无数个“阿奇”的命运。
格拉默的铁骑,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这颗“变量”开始转动,等待着那个能让他打破轮回,终结一切的……“唯一解”。
未完特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