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这是羽之探险队成立以来的第一次探险。几个孩子兴奋地叽叽喳喳，经过一番激烈的探讨，最终将目标定为寻找传说中的“神仙棋”。

他们找到传说最初流传的地区，听到的版本是这样的：

“有人上山砍柴，路遇神仙下棋，驻足观看，只一会，下山之后，发现人间已过百年。”

十几岁的年纪，对世界怀抱着天真的好奇与唯物般的较真。他们既愿意相信世上或有腾云驾雾的神仙，又跃跃欲试地想亲手揭穿谜底。在这混合的兴奋中，他们很快找到了那座山。

山峰耸入云霄，空气清新而潮湿。孩子们和洛基一起，踏上了山路。

唐晓翼在前面开路，伊戈尔第二，飞飞第三，希燕第四，洛基在最后照应。起初尚有山民指点的路径，越往上走，石阶越发狭窄模糊。他们拿出绳索，彼此牵连，在嬉笑与鼓励中向上。

“说不定神仙的棋子是巧克力做的呢！”

天真烂漫的玩笑声，逐渐被吞入愈来愈浓的云雾里。脸颊被水汽沾湿，长时间的攀登让每个人的脸蛋都透出红晕。

终于抵达山顶的平缓处，这里竟有几户人家。一位正在打水的健硕妇人看见他们，惊讶地直起身。

孩子们迫不及待地四处询问“神仙棋”的下落。妇人们面相觑时，一个眼似清泉、脸颊红润、活泼如小鹿般的小姑娘跳出来：“我知道！我还知道神仙在哪儿！”

在她的带领下，他们穿行过一片小树林。衣角与树叶沙沙摩擦，外界的杂音仿佛被层层过滤，心也跟着静了下来。

穿过树林，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巨大的天然石台展现在眼前，一面背靠山壁，三面悬空。云雾在脚下缓缓流动，宛如置身云端。石台中央，是一块平整如镜的巨石，上面深深镌刻着纵横十九道——一个浑然天成的棋盘。棋盘边，散落着几枚被摩挲得无比光滑的黑白鹅卵石。

“就是这里啦！”小姑娘压低声音，仿佛怕惊扰了这里的宁静，“我爷爷说，以前有很多读书人和心里有事的人，会来这里坐着，对着山和云，自己跟自己‘下棋’。一坐就是一整天，可他们说，感觉就像只过了喝碗茶的工夫。”

“我想，这就是最像‘神仙棋’的地方了。”

孩子们好奇地围坐在棋盘边。

飞飞第一个拿起黑石子，“啪”地放在天元上：“我执黑先行！神仙会不会怪我？”

希燕托着腮，望着远处聚散无常的云海，喃喃道：“这里好安静啊……安静得，我都忘了我们爬了多久的山了。”

伊戈尔用手指轻轻描摹棋盘上深深的刻痕。

唐晓翼没有立刻去动棋子。他学着传说中“观棋”的样子，只是静静坐着。起初，他还能听见伙伴的嘀咕，感受到山风的微凉。但渐渐地，他的心神被那无边无际的云海与苍穹吸附了去。他看着一片云从山谷中诞生，缓慢地飘到眼前，又悠然地消散……在这个过程中，脑子里那些“爬了多久”、“等会儿吃什么”、“究竟能不能找到神仙”的念头，像被清水涤荡的沙粒，悄然流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伊戈尔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队长，该你啦！发什么呆呢？”

唐晓翼一怔，看向同伴，又望了望天色。太阳的位置，似乎没怎么改变？可他分明觉得，自己刚才好像“离开”了很长一段时间。

他脱口而出：“你们觉得……我们上来多久了？”

“没多久吧？感觉刚坐下！”

希燕却揉了揉眼睛：“我怎么觉得……好像睡了一小觉那么长？”

时间，在这里仿佛失去了统一的刻度，变成了每个人心里私密的流速。

“诶，那神仙呢？”飞飞急切地问。

带路的小姑娘眼睛弯弯的，狡黠地笑着，指了指他们身后。

一位精神矍铄、背着竹篓的老人，不知何时已站在那儿，正笑眯眯地望着他们。

孩子们立刻七嘴八舌地将他围住，追问起“神仙棋”和“时间不一样”的传说。

“您是神仙吗？”、“会法术吗？”、“能长生不老吗？”、“可以腾云驾雾吗？”

老人不慌不忙地拿起一枚白石子，在指间缓缓摩挲，慢悠悠地说：

“哪有什么神仙哟。是这地方‘净’。”

“心静了，神就定了。神一定，眼里心里就只剩下眼前这片天、这盘‘棋’——”他指了指石棋盘，也指了指浩渺的云海，“自然就听不见打更，觉不着饥饱疲累了。不是时间变了，是你心里那个总是‘赶着过日子’的钟，在这儿，暂时停摆啦。”

他看着孩子们似懂非懂的脸，目光尤其在若有所悟的唐晓翼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说了一句或许当时无人完全理解，却注定在未来岁月里隐隐回响的话：

“世人总想求神仙给个‘结果’，是输还是赢，可真正稀罕的，是能让你忘了计较结果、全身心都落在‘当下’的这一会儿。这一会儿啊，千金不换。”

孩子们被安顿在老人家中稍作休息，准备稍后下山。

唐晓翼独自一人又回到石台上，静坐了片刻。他本以为能找到神仙，即便理性上很清楚那不可能——世上没有神仙，人终有一死。

不是每一次探险都必然遭遇奇幻，大部分传说有没有真正的“真相”，所以，重要的，一定是过程。

世上就是有难以治愈的绝症。接受这些，接受事实。只要过程美好，便足够了。和小伙伴们一起登山、一起探险、一起追寻传说的时光，就是最美好的。他们之后，还会一起做很多很多事。

他嘴角上扬，露出一个肆意而明亮的笑容，那是对生命的热忱，也是对疾病那恐怖威力的一份宣言——不论如何，也要怀着此刻的心境，去战胜，去经历。

他们踏上了下山的路。

来时满怀探寻的热望，归时带着沉静的满足。山间的雾气似乎比上山时更浓了些，如同乳白色的潮汐，缓缓漫过林间小径。孩子们的身影在雾中时隐时现，说笑声也变得朦胧，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

唐晓翼走在队伍末端，心境还停留在石台那份辽阔的宁静里。他回味着老人那句话——“忘了计较结果，全身心落在‘当下’”。他正努力这么做，感受着脚下微湿的泥土，呼吸着清冽到有些刺肺的空气。

雾，越来越浓了。

起初只是觉得几步外的洛基背影有些模糊，接着，连前面飞飞叽叽喳喳的声音也仿佛隔了很远的距离。他下意识想喊一声，让队伍收紧些，可话到嘴边，又被这片吞噬一切的寂静堵了回去。雾气浓烈包裹着他，隔绝了光线与声音。

“希燕？伊戈尔？”他试探着叫了一声。

没有回答。只有他自己的声音被浓雾吸收，发出短促而沉闷的回响。

他停下脚步，心脏在胸腔里轻轻一撞。不对劲。

他明明应该能听到伙伴们的脚步声、喘息声，可现在，除了他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万籁俱寂。他猛地转身，看向来路——只有翻滚涌动、无边无际的雾。向前看，亦然。

“飞飞！洛基！”他提高了音量，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寂静。

彻彻底底的、真空般的寂静。连山风掠过树梢的沙沙声，鸟虫的鸣叫，甚至远处原本隐约可闻的溪流声，都消失了。世界被抽成了真空，只剩下他和这团仿佛有生命的、不断翻滚的浓雾。

一丝寒意，顺着脊柱悄然爬升。这不是普通的山雾。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忆着登山队的应急守则：原地等待，发出信号。他吹响了挂在胸前的求生哨。尖锐的哨音撕开浓雾，却像石子投入深潭，连一丝涟漪般的回响都没有激起，瞬间就被吞噬得干干净净。

他握紧了随身的藏银刀，背靠上一棵触感粗糙的树干，试图建立一点实在的依托。时间感开始混乱。在绝对的寂静与浓雾的包裹中，只有心跳，在耳鼓上敲击着孤独而清晰的节奏。

然后，变化发生了。

毫无征兆地，周遭的雾气开始旋转，视觉扭曲。脚下的土地似乎变得柔软、不稳定，仿佛站在正在融化的巨大蜡块上。

紧接着，是声音的回归——但不是山间的任何一种声音。那是仿佛亿万颗星辰在真空中低语般的背景噪音。

一股巨大的、完全陌生的引力攫住了他。那不是向下拉的力量，而是从四面八方，甚至从身体内部涌出，要将他撕扯、重组。视野里的雾气不再是雾，它们被那奇异的光渲染，扭曲成流淌的、漩涡般的色带，像是有人把整个空间当成画布，用超越想象的颜料肆意涂抹。

最后的意识里，没有恐惧，没有惊慌，只有一片极度茫然的空白。他忽然想起山顶石台上，自己放空一切、心神融入云海的那一刻。此刻的体验，是那种心境的极端反面——不是“融入”，而是被强行从熟悉的一切中“剥离”。不是宁静的“当下”，而是所有感知被疯狂信息淹没的、失控的“瞬间”。

老人说：“世人总想求个结果。”

那么现在，这就是他这次探险，或者说他这段人生的，一个完全出乎意料的“结果”吗？

这个念头闪过的刹那，所有的光、声音、扭曲的力场……达到顶峰，然后——

戛然而止。

像被按下了删除键，又像是高速运转的机器突然断电。

浓雾、山林、潮湿的泥土气息、伙伴们可能近在咫尺的呼唤……一切属于那座山、那个世界的声音与触感，在万分之一秒内被抽离得干干净净。

视觉缓缓恢复。

没有天空，没有云雾，有的只是一点寂寞的星光。和不断穿梭在星光间的云舰。

那云舰是那么快，快的像闪电！像光！

唐晓翼撑着地面，慢慢坐起身。身上的登山服沾着泥土和草叶，他手腕上的机械表指针，停住了。

然后，他抬起头，望向这个不可思议，科幻而全然陌生的世界。

山巅的领悟犹在耳畔：“重要的，一定是过程。”

而现在，他被抛进了一个完全没有“过程”可以追溯，只有冰冷“结果”的境地。

羽之探险队的第一次探险，以这样一种方式，画上了谁也未曾预料到的句点。

而他，唐晓翼，的下一段“过程”，在这个连传说都未曾记载的星球，仓促而寂静地，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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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宝们，这章是过去穿越的那天，因为这个故事是倒叙，而且后面有很多情节都是这样，所以，我会在倒叙的时候提醒一下，以免影响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