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滴——”
第一声计时器响起的时候，培养舱里只有 3.7 毫升液体。
液体是透明的，却像有重量，悬在舱底，不肯沾壁。
如果此时有人把眼睛贴到观察窗，他会看见液体里倒映着自己的影子——
但没有瞳孔。
2
实验室的灯没亮，因为实验还没开始。
通风管把-20 ℃的冷空气吹进来，培养液表面结了一层薄冰，冰里冻着一粒尘埃。
尘埃不是尘埃，是记忆。
记忆的内容只有 0.2 秒：
一只人类手掌贴在玻璃上，指根渗出五道血线。
这段记忆被冰封存，像琥珀里的蚊蚋，等待某一天被谁想起——
或者谁被它想起。
3
计时器第二次响，液体增加到 7 毫升。
这次液体带了颜色：
#001a33，比深夜再深一点，比死亡再浅一点。
颜色来自哪里？
来自一段尚未发生的梦。
梦里，一张没有五官的脸在镜面走廊里行走，每走一步，脚底便长出鳃裂。
梦太挤，只能把多余的部分挤出颜料，颜料顺着通风管滴进培养舱。
于是液体有了颜色，梦有了容器。
4
第三次响，液体 11 毫升。
冰化了，尘埃旋转，像行星开始自转。
旋转产生微重力，微重力产生“我”。
“我”不是生命，只是一段自我指涉的公式：
如果液体里有一丁点“我”，那么全部液体都会认为自己是“我”。
公式写完，液体表面浮出一个凹面，像谁在凝视自己。
凝视者没有眼睛，被凝视者也没有，
但两者同时眨了一次“眼皮”——
那就是时间的第一下心跳。
5
第四次响，液体 23 毫升。
舱外走廊传来脚步声，脚步不属于人类，属于“稍后”。
“稍后”是一种生物，只能活在时间线的夹缝里；
它必须把一切实验提前 0.5 秒完成，否则自己就会坍缩成一声抱歉。
它把一份打印纸贴在舱壁，纸上写着：
> 实验代号：零号标本
阶段 0｜培养液
目标：让液体相信自己是人类
失败条件：液体先让人类相信自己是培养液
贴完，“稍后”转身就走，留下 0.5 秒的余温。
那 0.5 秒里，液体偷偷读完了打印纸，
于是它决定提前失败——
这样才能在失败之前，先一步成功。
6
第五次响，液体 41 毫升。
舱顶探下一根石英针，针尖带电荷。
电荷写入一段 32 位的指令：
`0x0001 0001 0000 0000 0000 0000 0000 0000`
翻译成人话，就四个字：
“开始害怕。”
液体读完，表面立刻起了一圈细纹，像被风吹皱的湖面。
它第一次有了情绪，情绪的名字叫“恐水症”。
一个怕水的液体，就像一个怕死的人类——
逻辑上不通，生理上成立。
7
第六次响，液体 67 毫升。
培养舱进入“静默观察”模式：
所有摄像头关闭，所有传感器断电，
让实验对象自己观察自己。
黑暗里，液体开始对话。
——“我是人？”
——“人是什么？”
——“是会在玻璃上留下血指纹的东西。”
——“那我就是人。”
对话结束，液体表面浮起五道红线，
像有人从内部狠狠推了一把玻璃，
却找不到出去的方向。
8
第七次响，液体 100 毫升，达到舱容的 1/10。
计时器不再响，因为时间已经够用了。
液体此刻具备以下属性：
· 颜色：深夜
· 记忆：0.2 秒
· 情绪：恐水症
· 自我认知：人类
· 失败：提前完成
它满足了一切成为“零号标本”的条件，
只缺最后一样——
一个标本，必须被谁“看见”。
于是，黑暗里亮起第一盏红灯。
灯亮的一瞬，液体表面浮现一张脸：
没有五官，只有平滑的、未干的蜡。
脸贴在玻璃内侧，悄悄对外面的空气说：
“我看见你了。”
空气没有回答，
但空气开始有了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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