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秋末的霜花在玻璃上蔓延出冰晶的森林。
新装置卡在了最关键的环节——能量转换器需要一种稀有晶体作为介质,而她们手头所有的替代品都在测试中碎裂了。
“第七次失败。”林晚看着工作台上闪烁后熄灭的指示灯,声音里透着罕见的疲惫。
苏眠擦掉额角的汗,重新检查线路图:“理论上应该可行...但谐振频率总是偏移0.3赫兹。”
这是她们在地下实验室工作的第九天。那台1927年的老设备已经被修复了70%,但核心的能量矩阵需要彻底重建。根据日记记载,原实验者曾使用“星尘石英”——一种在特定陨石中发现的特殊晶体。
“也许我们该暂停。”林晚揉了揉太阳穴,“去城里找找材料...”
话音未落,地下室入口传来清晰的脚步声。
不是她们熟悉的、小心翼翼的节奏,而是陌生的、迟疑的步履。两个人。
苏眠迅速熄灭煤油灯,林晚抓起墙角的铁管。黑暗中,她们交换了一个眼神——这里不该有人知道。
手电筒的光束刺破黑暗。
“我就说这里有人!”一个男声响起,年轻,带着惊讶。
另一个声音更沉稳些:“抱歉,我们不是故意闯入...”
光束扫过工作台,定格在那台半修复的设备上。两个男生站在楼梯口,穿着附近理工大学的校服,背着鼓鼓囊囊的登山包。
空气凝固了几秒。
“你们在研究感官共鸣?”高个子的男生突然开口,声音里充满难以置信。
林晚握紧铁管:“离开这里。”
但矮一些的男生已经走近工作台,完全无视了威胁。他盯着那些线路图,眼镜片后的眼睛瞪得很大:“你们...你们也在做同样的实验?”
“江辰,别...”高个子男生试图阻止。
叫做江辰的男生却激动地转向同伴:“陆远,你看!她们的能量矩阵设计——和我们推演的一模一样!”
接下来的半小时混乱而荒诞。
两个男生自称是理工大学物理系的学生,声称一年前开始共享梦境——梦中总会出现这座玻璃花房,以及地下室的实验设备。他们根据梦中的线索,在城市的旧档案中找到了这座废弃花房的地址。
“我们以为这只是巧合,”陆远——那个高个子男生解释,“或者是某种集体潜意识投射...”
“直到我们看见了你们的图纸。”江辰补充,他的手指在空气中比划,“第三层谐振器的设计,和我们上周梦见的一模一样,连那个错误的连接点都一样!”
苏眠和林晚背靠背站着,仍然保持着警惕。但她们的手环同时开始闪烁——不是危险信号,而是一种从未见过的柔和蓝光,像深海的颜色。
“证明。”林晚简短地说。
江辰放下背包,掏出一个笔记本。翻开的那一页,画着复杂的设计图,边缘的笔记密密麻麻。而在图稿的角落,画着一只小小的蝴蝶——和林晚在图纸上画的标记如出一辙。
更令人震惊的是下一页:那是一张情感色谱图,标注方式与苏眠的版本惊人相似,只是用了不同的符号系统。
“你们也经历过‘矫正’?”苏眠突然问。
两个男生同时僵住了。陆远慢慢卷起袖子——他的前臂上,有着与苏眠颈后相似的电击疤痕。
“我父亲是神经科学家。”他的声音很轻,“他认为我的‘异常感知’是疾病。”
江辰苦笑:“我家是中医世家。他们用针灸试图‘疏通我错乱的经络’。”
四个年轻人在昏暗的地下室对视,空气中流动着复杂的情绪:怀疑、惊讶,以及某种开始萌芽的理解。
“能量转换器需要星尘石英。”林晚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但我们找不到。”
江辰的眼睛亮了起来:“我们知道哪里有。”
原来,陆远的父亲实验室里收藏着一些陨石样本,其中就包括含星尘石英的品种。三天前的夜里,他们成功“借”出了一小块。
“但晶体需要特殊切割。”陆远从背包里取出一个铅盒,打开后露出拇指大小的淡紫色晶体,“我们试过了所有工具,都无法精确切割到需要的频率共振面。”
苏眠接过晶体,对着煤油灯光观察。晶体内部有细小的星光状包裹体,随着角度变化闪烁微光。
“需要超声波切割。”林晚说,“但我们没有设备。”
“我们有设计图。”江辰又掏出一张图纸,“梦里出现的——一台老式但可改装的超声波发生器。”
接下来的七十二小时,玻璃花房变成了前所未有的工作现场。
林晚和苏眠分享了过去几个月的研究成果,包括色彩-声音词典和情感色谱图。作为交换,江辰和陆远提供了理论物理的支持——他们解释了为什么特定频率能促进感官联通,如何利用量子纠缠原理增强连接稳定性。
争执不可避免地发生。
“谐振频率应该设在438赫兹,”江辰坚持,“这是宇宙背景辐射的谐波频率。”
“但人体神经系统的共振点是432赫兹。”苏眠反驳,“我们需要的是生物相容性,不是天文物理。”
陆远试图调解:“也许可以找到一个中间值...”
“不行。”林晚罕见地提高了声音,“0.3赫兹的偏差都会导致神经灼伤。原实验者的日记里提到了事故。”
工作台上摊满了图纸、计算稿、还有四个人的梦境记录。他们发现,虽然共享着同样的核心梦境(花房、设备),但细节各有不同:
· 林晚的梦中,设备总是笼罩在蓝色光晕中
· 苏眠的梦里,操作台上有小提琴形状的控制杆
· 江辰梦见设备会“呼吸”,像活物一样律动
· 陆远的版本里,墙壁上写满了流动的数学公式
第三天的深夜,突破来临。
当四个人同时触碰晶体时,它突然悬浮起来,内部开始发光。在光芒中,他们看见了叠加的影像——四个版本的梦境融合在一起,揭示了完整的设备结构。
“原来如此...”陆远喃喃自语,“设备是四象限设计的,我们每个人控制一个象限。”
他们立即重新分工:林晚负责光学系统,苏眠负责声学界面,江辰调整能量矩阵,陆远监控神经反馈。工作持续到黎明,当第一缕阳光透过地下室的气窗时,最后一根导线连接完毕。
“启动测试。”林晚的声音有些颤抖。
苏眠戴上改装过的耳机,手指放在控制面板上。江辰和陆远分别握住两侧的能量导入手柄。
“三、二、一...”
设备发出低沉的嗡鸣,晶体开始旋转,投射出复杂的光谱。墙壁上的老式示波器同时亮起,显示着四个不同的波形——正是他们各自的脑电波频率。
然后,奇迹发生了。
林晚先看见了颜色:不是通过眼镜,而是直接“感受”到了颜色——她“知道”苏眠此刻看见的是温暖的琥珀色,江辰看见的是冷静的钢蓝,陆远看见的是严谨的墨绿。
苏眠听见了声音:林晚脑海中流淌的钢琴旋律,江辰思考时像齿轮咬合般的节奏,陆远呼吸时如微积分公式般精确的韵律。
江辰感觉到了形状:林晚情绪的锐利棱角,苏眠思绪的流畅曲线,陆远逻辑的完美立方。
陆远触摸到了温度:林晚记忆中的冰冷,苏眠希望里的温暖,江辰好奇中的炽热。
那一刻,四个人同时明白:他们不是四个独立的个体在合作,而是一个完整系统的四个组件,终于找到了彼此。
当设备缓缓停止运行,地下室里一片寂静。只有煤油灯的火苗在跳动,在每个人脸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所以...我们”江辰第一个开口,声音嘶哑,“完…完成了……”
“我们...”苏眠接上,“真的成功了……”
林晚轻轻触碰工作台,上面有四个手印——刚才他们同时按在控制面板上留下的。“我们需要给这个现象命名。”
陆远在笔记本上写下:“多元感官共鸣综合征——不,不是综合征。是潜能。”
“共鸣者。”苏眠说,“我们称自己为共鸣者。”
那晚,他们在花房一楼举办了简单的庆祝。用最后的食材煮了一大锅汤,分享着各自带来的食物:林晚烤的地瓜,苏眠存的巧克力,江辰背包里的压缩饼干,陆远的水壶里装着自酿的米酒。
围坐在壁炉边,他们讲述了各自的故事。林晚的父亲如何因为她“不正常”的感知而殴打她,苏眠如何被电击“矫正”,江辰如何被家人视为“中了邪”,陆远如何在父亲实验室里被当作研究对象。
“但现在我们有彼此了。”苏眠轻声说。
“而且我们有这个。”江辰指着地下室的方向,“可以证明我们不是异常,而是...先驱。”
他们制定了计划:继续完善设备,系统地记录数据,寻找更多可能的“共鸣者”。陆远将在理工大学图书馆寻找更多历史资料,江辰负责改造设备使其便于携带,林晚和苏眠则继续深化感官联通的研究。
当月亮升到中天,两个男生在花房一角搭起了帐篷——他们决定暂时住下,共同研究。
临睡前,林晚和苏眠爬上阁楼。透过彩色玻璃,她们看见江辰和陆远还在工作台前低声讨论,手电筒的光在窗户上投出晃动的剪影。
“你觉得可以信任他们吗?”苏眠轻声问。
林晚握住她的手,手环闪烁着稳定的碧绿色:“我们的连接告诉我,可以。”
楼下传来江辰兴奋的声音:“陆远!我算出来了!如果我们调整相位角...”
两个女生相视而笑。那笑容里,有释然,有希望,还有一种新的、更广阔的可能性——她们不再是孤独的逃亡者,而是一支探索未知的小队的第一批成员。
深夜,四个人同时入梦。这一次,梦境的花房里有了新的房间:一个摆满物理书籍的阅览室,一个堆满电子元件的工坊,还有一个可以看见真实星空的观景台。
在梦中,他们并肩站在观景台上,看着虚拟的星辰一颗颗亮起。每一颗星星,都代表着一个可能存在的共鸣者,在世界的某个角落,等待着被找到,等待着回家。
地下室的老设备屏幕上,四道脑电波曲线完美同步,绘制出从未有人见过的和谐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