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杉矶的夜与重庆的昼,隔着十三个小时的时差,也隔不开张真源指尖的颤抖。
他最终还是回复了经纪人:“接下这个工作。”
理由是什么?为了证明自己?为了那点可笑的不甘心?还是为了在屏幕前,在新闻里,偷偷看一眼那六个他魂牵梦萦的身影?
张真源不知道。他只知道,当那个决定脱口而出的瞬间,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窒息。
三个月后。
北京,时代峰峻综艺录制基地。
初秋的阳光带着一丝凉意,张真源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站在巨大的落地镜前。镜子里的男人,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遮住了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显得斯文而疏离。
他对着镜子,练习着那个“高冷音乐总监”的表情——嘴角下压,眼神淡漠,不带一丝多余的情绪。
“Z老师,导演组让您直接去A演播厅,他们马上就要到了。”助理敲了敲门。
“知道了。”张真源的声音经过刻意的压制,变得低沉而冷淡。
他最后看了一眼镜子里的陌生人,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演播厅里,冷气开得很足。
张真源坐在导演组特意安排的独立制作台后,手里拿着一份早就烂熟于心的曲谱。他低着头,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着,那是他紧张时的小动作,敲击的节奏,却是当年他们一起编舞时的节拍。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熟悉的、混合着汗水与青春荷尔蒙的味道。
张真源的心脏猛地一缩。
门被推开的声音,在安静的演播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热死了热死了!这鬼天气,怎么还在出汗!”
“老六你走快点,导演组说新来的音乐总监很严格的。”
“什么严格的,听说是个海归大拿,叫什么Z……”
那熟悉的声音像是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他心底的牢笼。
张真源握着笔的手猛地一紧,笔尖在曲谱上划出一道长长的黑线。
他没有抬头,死死地盯着那道黑线,仿佛要把它盯出一个洞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喧闹声也越来越清晰。
“哎,那个就是音乐总监吧?怎么一个人坐在那里?”
“看起来好高冷啊,穿得这么正式。”
“别管了,先去打招呼吧,毕竟是宋南老师请来的大神。”
张真源能感觉到,那六道视线,像聚光灯一样,齐刷刷地打在了他的身上。
有探究,有好奇,有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
他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演播厅中央,那六个穿着同款练习服的少年,正站在那里。三年的时光在他们身上留下了痕迹,他们长高了,变壮了,轮廓更加分明了,但那张张熟悉的脸,却像是刻在了张真源的骨血里,从未改变。
马嘉祺站在最中间,手里还拿着水瓶,那双总是盛着温柔笑意的眼睛,此刻正微微眯起,带着一丝审视地看着他。
丁程鑫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深沉而锐利。
宋亚轩抱着吉他,眼神里满是好奇。
刘耀文则是直接皱起了眉头,眼神像是一只炸了毛的狼崽子,充满了警惕。
严浩翔站在旁边贺峻霖,手里转着帽子,嘴角的笑还没完全收起来,看到他的瞬间,那笑容像是被冻住了一样,僵在了脸上。
贺峻霖张着嘴,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最旁边的那个位置……张真源的目光扫过,那里空着。那是他曾经站过的位置。
空气仿佛凝固了。
张真源能听到自己如雷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撞击着胸腔。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假装不认识他们,用最公式化、最冷漠的语调,开口说道:
“你们好,我是这次的音乐总监,Z。”
他看着他们,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我是宋南老师请来的,负责你们这次综艺的音乐部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他们震惊的脸,心脏像是被针扎一样疼,但他却继续说了下去,字字诛心:
“在此之前,我看过你们的资料。恕我直言,你们现在的状态,离我的标准,差得很远。”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刘耀文第一个忍不住了,他上前一步,眼神里充满了愤怒:“你什么意思?我们差不差,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说三道四!”
“耀文。”马嘉祺沉声喝止,但他自己的眼神,也从未离开过张真源的脸。那眼神里,有震惊,有疑惑,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痛楚。
张真源看着刘耀文那张已经褪去婴儿肥、变得棱角分明的脸,脑海里却浮现出三年前,那个跟在他身后喊“张哥”的小男孩。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更加冰冷。
“是不是外人,看实力说话,”张真源冷冷地说道,手指敲了敲桌子上的曲谱,“既然叫我一声老师,就请按我的要求来。在这里,没有‘时代少年团’,只有学员和导师。”
说完,他不再看他们,低头假装看曲谱,只有那微微颤抖的指尖,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涛汹涌。
他能感觉到,马嘉祺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那目光像是一束X光,试图穿透他伪装的面具,看穿他的灵魂。
张真源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
马哥,别看了。
求你,别看了。
再看下去,我就要撑不住了。
他听见贺峻霖在那边小声说:“这人谁啊,怎么这么装啊……”
他听见刘耀文在那边小声嘀咕:“感觉好奇怪啊,我怎么觉得他有点眼熟……”
他听见宋亚轩在那边轻声劝:“先别说了,听他说吧……”
他听见了所有人的声音,却唯独不敢去听马嘉祺的声音。
直到马嘉祺开口,声音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好。Z老师,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张真源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抬起头,对上了马嘉祺那双深邃的眼睛。
“现在。”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冷得像冰,“第一首歌,我建议你们重新排练《全校通报》。动作太僵硬了,没有当初的那股劲儿。”
这话一出,他明显看到马嘉祺的眼神暗了下去。
那是他们的出道曲,是他们七个人的初心。
说他们的动作僵硬,就等于是在说,他们已经失去了当初的灵魂。
严浩翔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Z老师,你别太过分。”
“过分?”张真源冷笑一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如果这点打击都受不了,那你们也不用在这个圈子里混了。出去,现在就开始练。”
他转身,快步走进了导播间,关上了门,隔绝了外面所有或愤怒、或失望、或探究的目光。
只有他自己知道,关上门的那一刻,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眶红得厉害。
他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窗外,阳光正好。
窗内,故人重逢,却像是隔着千山万水。
他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
可当真正面对时,他才发现,原来那根刺,从未拔出,只是深深地扎进了血肉里,变成了他的一部分。
疼,且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