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墟的雪,下了整整三百年。陵光上仙座下唯一的弟子,名唤云烛,自记事起,眼里便只有师尊清绝的背影。陵光是三界皆知的战神,斩过妖魔,护过苍生,唯独对云烛,有着化不开的温柔,教他术法,为他拭剑,在他犯错时,也只是轻弹他的额间,叹一句“痴儿”。
云烛以为,这样的日子会直到天荒地老。直到魔族攻破南天门,三界动荡,陵光领命出征,临走前将一枚护心玉塞给他,指尖冰凉:“守好昆仑,等我回来。”
云烛点头,将玉贴身藏好,日夜守在墟前,望着师尊离去的方向。可等来的,不是凯旋的战报,而是陵光与魔族私通的流言。说他为了魔族公主,泄露了天界布防,致使十万天兵折损。
云烛不信。他提着剑,闯进凌霄宝殿,字字铿锵:“我师尊绝不会叛国!”可玉帝震怒,将他打入锁妖塔,只说待陵光伏法,再议他的罪。
锁妖塔内阴冷潮湿,云烛靠着那枚护心玉勉强维持神智。他不明白,为何昔日敬重师尊的仙者,此刻都变了嘴脸。直到一日,陵光的师弟,玄真上仙来看他,扔给他一卷卷宗,上面是陵光与魔族往来的书信,字迹与师尊分毫不差。
“看清了吗?”玄真冷笑,“你师尊早就想颠覆三界,你不过是他养着的一颗棋子。”
云烛捏着卷宗的手在颤抖,指节泛白。他想起师尊教他写字时,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温柔得能滴出水来。那些字迹,怎么会……
他疯了一样摇头,却在卷宗的夹层里,看到了半张撕碎的符纸——那是陵光独有的传音符,上面残留着微弱的灵力,拼凑出断断续续的字句:“……以我身诱敌……云烛……护他……”
云烛猛地抬头,血冲上头顶。他懂了。所谓的私通,是师尊设下的死局,用自己的名声做饵,引魔族主力现身,好让天界有机会合围。而那些书信,是玄真仿造的,他觊觎陵光的地位已久,早就布好了这一切。
护心玉突然发烫,云烛感受到一股熟悉的灵力在急速流逝——那是陵光的气息。他用尽全身力气,冲破锁妖塔的禁制,朝着战场的方向飞去。
彼时,陵光正被魔族与天界的叛徒围攻,仙元耗尽,一身白衣染满鲜血。他看到云烛冲过来,瞳孔骤缩:“谁让你来的!回去!”
“师尊!”云烛挡在他身前,手中的剑第一次染上杀意,“要走一起走!”
玄真追了上来,看着他们师徒,笑得残忍:“正好,一网打尽。”他祭出法宝,直取陵光眉心。
云烛想也没想,转身扑过去,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陵光面前。法宝穿透他的胸膛,带出漫天血雾。他感觉生命在快速流失,却笑着看向陵光,伸手想去碰师尊的脸,像小时候那样。
“师尊……我信你……”他的声音很轻,像昆仑墟飘落的雪,“你说过……要带我看……人间的桃花……”
陵光接住他倒下的身体,浑身都在颤抖。他活了万年,斩过无数妖魔,从未有过如此恐惧。他将自己最后的仙元渡给云烛,却只换来他更轻的呼吸。
“痴儿……”陵光的声音哽咽,泪水落在云烛脸上,“是师尊……错了……”
云烛最后看了他一眼,眼里是全然的信任与眷恋,然后缓缓闭上了眼。护心玉从他怀中滑落,摔在地上,碎成了齑粉。
那一战,陵光疯了。他以自身为祭,催动了禁术,与魔族主力同归于尽,玄真也被他临死前的一击打成飞灰。三界得以保全,只是再也没有了陵光上仙,也没有了那个叫云烛的小仙童。
后来,昆仑墟的雪依旧下着,只是墟前多了一座无字碑。偶有迷路的仙者经过,会看到一个模糊的虚影,守在碑前,一遍遍地轻唤:“云烛……为师回来了……”
风声呜咽,像是谁的应答,又像是永恒的寂静。